墨香閣後院,元起的房間之內。
紅燭早已燃儘,隻剩下窗外透進的些許朦朧月光,勾勒出室內家具的輪廓。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旖旎的氣息。
新婚燕爾,一番雲雨之後,白羽婷早已疲憊不堪,沉沉睡去。
她蜷縮在元起身側,呼吸均勻而綿長,偶爾發出輕微的、滿足的鼻息。
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寢衣傳遞過來,她的心跳聲,規律而有力,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元起卻沒有立刻入睡。他平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假寐,又似乎是在沉思。
然而,此刻他內心並不平靜。
一種奇異的、前所未有的感覺,正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他最大的問題,或者說,一直困擾他、阻礙他道途更進一步的隱秘心障,便是與這個世界的“隔閡感”。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他雖身處此界,擁有強大的力量,知曉此界的規則,甚至能偽裝得與常人無異。但內心深處,他始終覺得自己像一個遊離在外的“旁觀者”,一個帶著前世記憶與視角的“異客”。
這方天地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於他而言,總隔著一層無形的薄膜,難以真正投入,難以產生那種血脈相連、命運與共的歸屬感。
這種隔閡,體現在修煉上,便是心境上的某種不圓滿,仿佛總有一絲難以捕捉的“不諧”。
可是現在……
聽著身邊人平穩的呼吸,感受著她溫暖的體溫和清晰的心跳,元起那顆仿佛總是懸於雲端的心,似乎被一種實實在在的、充滿煙火氣的“重量”輕輕拉了下來。
白羽婷,這是他的妻子。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會在他懷裡酣睡的人。她的命運,她的悲喜,從今以後,將與他緊密相連。
這份真實的、沉重的、充滿溫度的羈絆,如同一道暖流,又像一根堅韌的絲線,正一點點滲透進他那層“隔閡”之中。
他驚訝地發現,那層無形的薄膜,似乎正在被這最平凡又最強大的情感所軟化,所彌合。
他不再是純粹的“旁觀者”。他的根,仿佛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正悄無聲息地、更深地紮入這片土地。
這種變化,並非一蹴而就,而是潛移默化,卻真實不虛。它帶來的是一種心靈上的踏實與安寧,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地”感。
這個發現,讓元起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驚喜!
他幾乎可以斷定,如果此刻,讓他再次催動“天道境”,模擬結丹過程,效果必定遠超上次!
道法自然,有情亦為道。
他緩緩睜開眼,在黑暗中側過頭,看向身旁熟睡的白羽婷。月光透過窗欞,在她恬靜的睡顏上投下淡淡的光暈。
元起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上揚,形成一個溫暖而真實的弧度。
他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將她額前幾縷被汗水濡濕的發絲撥到耳後。
然後,他也重新閉上眼睛,這一次,心中一片澄澈安然,不再有遊離的孤寂,隻有身旁人平穩的呼吸,和他自己逐漸放緩的心跳,共同奏響這塵世夜晚最安寧的樂章。
一個月後。
秋水城街頭,人群熙攘。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墨香閣附近。
來人是一位男子,身量很高,站得筆直,穿著一件料子極好的月白色長袍,乾淨得一塵不染,隨著他邁步,衣角微微飄動。
他步履從容,徑直走向墨香閣。
男子如同走進自家後院般,信步踏入墨香閣。
店內很安靜,隻有淡淡的墨香和紙頁的氣味。
他目光隨意地掃過四周的布置,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書架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排書冊上,封麵上寫著《韓宗師練武路》。
他走上前,隨手抽出一本,正是最新發布的那一冊。他倚在書架旁,手指輕輕翻動書頁,看得很快,卻又似乎每個字都落入了眼中。
看著看著,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眼中光芒流轉,最終化為一個意味深長、仿佛洞悉了某種有趣秘密的笑容。
就在那白袍男子踏入墨香閣店門的一瞬間,後院書房內,正伏案寫作的元起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浮現出毫不掩飾的驚喜之色。
“師祖?”他低呼一聲,甚至顧不上向旁邊正在整理書籍、被他突然動作嚇了一跳的白羽婷解釋,身形一閃,便已快步衝出房間,徑直朝著前院的店鋪大廳奔去。
當那白袍男子將手中的《韓宗師練武路》輕輕合上,放回書架時,元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麵前,隨即躬身,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