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無聲。
牛思遠和孫君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力與後怕。
這位新任鎮守使,行事果決狠辣,實力深不可測,偏偏又道理清晰,至少明麵讓人挑不出大錯。
楊光烈癱坐在地,麵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向虛空,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他感受著識海深處那道如同附骨之疽、卻又無形無質的禁製烙印,再想到要親手剝離與自己心血相連、祭煉了數百年的本命法寶“玄光盾”,以及即將失去的畢生積蓄……未來一片灰暗。
然而,就在牛思遠和孫君麗心中歎息,正準備上前攙扶安慰之時——
“哈哈哈……”
一陣低沉、沙啞,甚至帶著幾分神經質的笑聲,突兀地從楊光烈口中傳出。
他低著頭,肩膀聳動,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怪異。
笑著笑著,大顆大顆的淚珠,竟從他眼中滾落,混著嘴角未乾的血跡,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牛思遠和孫君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孫君麗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師弟?你……你沒事吧?”
楊光烈的笑聲漸漸止住,他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
出乎牛思遠和孫君麗意料的是,他眼中的那種死灰和空洞,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甚至隱隱透著一絲……輕鬆?
是的,輕鬆。
楊光烈的目光在牛思遠和孫君麗臉上掃過,眼神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種勘破迷障般的透徹。他緩緩開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異常認真:
“師兄,師姐。”
“想來此刻,你們會覺得我痛苦萬分,失去了一切,生死不由己,必然……難受得無法自拔吧?”
牛思遠和孫君麗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關切與默認,已經說明了他們的想法。
楊光烈卻搖了搖頭,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儘管那笑容裡還帶著淚痕,顯得有些怪異。
“但是,你們錯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積壓多年的濁氣全部吐出:“我現在……前所未有的輕鬆。真的,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看著兩人疑惑不解的眼神,繼續緩緩說道,語氣帶著一種追憶與傾訴的意味:
“你們知道嗎?自從當年,那一念之差,得罪了咱們這位鎮守使之後……這些年,我沒有一天是真正安寧的。”
“我一直在暗中關注他。通過各種渠道,打聽關於他的消息。”
“每一次……每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他都變得更強!而且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強......”
楊光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後怕與痛苦:“他越強,我心裡的恐懼、後悔、自責……這些情緒就越發濃烈!像是一塊不斷增重的巨石,死死壓在我的心口,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被一點點按進深水裡,無法呼吸,隻能眼睜睜看著水麵離自己越來越遠,絕望而緩慢地溺斃……”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年來,我拚了命地苦修,將修為從金丹四層提升到了五層。”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澀,“但師兄,師姐,你們知道的,我楊光烈……真的不是一個喜歡苦修的人。我討厭,甚至可以說憎恨這種……在絕望和恐懼驅使下的、毫無樂趣可言的苦修!那不是在追求大道,那是在……用痛苦折磨自己,隻為了換取一點點虛無縹緲的安全感。”
他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終於!他終於成了金丹修士,成了聖子,如今更是成了執掌生殺的鎮守使!說實話,我雖然震驚,但震驚的程度……其實有限。因為我心裡知道,或者說早就隱隱預感到了,他就是這麼一個修士!他的天賦強大得……讓人窒息!我恐懼到了極點!我以為……我這次真的死定了!”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眼中竟然迸發出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光彩:
“但是……我又活下來了!”
“是真的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