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京析津府,元和殿內,氣氛凝重,恰似那烏雲壓頂,令人幾欲窒息,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遼皇耶律天祚麵色陰沉,仿若那暴風雨前的暗夜,冷眼看著殿下吵嚷不休之人。
皇後蕭觀音麵帶微笑,那笑容恰似春日桃花,柔聲問道:“梁王這是要為南仙做媒?”
耶律斜軫拱手,神色恭謹,言語卻擲地有聲:“回皇後娘娘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常理。安國公主乃大遼最為耀眼的明珠,年輕一輩中,也唯有遙輦氏的翹楚遙輦超,方能與之匹配。臣不過是據實而言。”
皇後聽聞,嘴角笑意未減,話鋒卻陡然一轉:“如此,本宮也來湊個趣兒。聽聞梁王愛女耶律槊古尚未許人,本宮便不揣冒昧,推薦拔裡氏的少年才俊拔裡撒葛,不知梁王意下如何?”
那言語之中,暗藏機鋒,嘲諷之意儘顯。
耶律斜軫一聽,恰似被點燃的炮仗,頓時怒從心起。
想那京城之內,誰人不知當年自己為了征兵,與拔裡氏起了衝突,一怒之下,斬殺三十一名鬨事精壯。這些年來,拔裡氏投靠後族蕭氏,沒少給自己添堵,還日夜想著報那血海深仇。再看那拔裡撒葛,分明是個隻知在花叢中廝混的紈絝子弟,自己的掌上明珠,怎能許配給這般人物?
這般想著,耶律斜軫忙轉向遼皇,恭敬道:“陛下,此刻所議乃是公主婚事,老臣的家事,就不勞皇後娘娘費心了。”
“本宮管不得你的家事,你卻要來管本宮的家事?”皇後蕭觀音眼眸瞬間一冷,那笑容也如春日殘花,轉瞬即逝。
“皇後娘娘此言差矣,皇家之事,皆為國事,並無家事之分。老臣力薦遙輦超大將軍為北院駙馬,永鎮南疆遼華邊境,保我大遼太平安寧。”耶律斜軫聲如洪鐘,響徹殿宇。
“放屁!斜驢子,你少在這兒裝模作樣!你一個武將,怎說起文官的酸話來了?告訴你,少打我南仙孫女的主意,老子還指望她給我養老送終呢!你把她送到邊疆,我見不著她,到時候你給我披麻戴孝?”
隻見一須發皆白的老者,目光如炬,龍行虎步,指著耶律斜軫的鼻子便罵,全然不顧他大遼武勳之首的尊貴身份。
此時,一身著紫袍的老者,見大遼宗室之長、百戰老國公蕭奕出麵,便知這是皇後的手段。
當下笑著打圓場:“老國公,您都這把歲數了,何必動這麼大肝火。梁王不過是提議舉薦,您若不同意,大可以講講道理,在朝堂之上如此動怒,實在不妥。”
“斡魯朵拔群,你們斡魯朵部也投靠耶律斜軫了?”蕭奕毫不留情地問道。
斡魯朵拔群聽聞,原本帶笑的臉瞬間冷若冰霜,沉聲道:“老國公,陛下在此,說話還請您注意分寸。我斡魯朵氏,永遠隻忠於陛下。”
“哈哈哈!你們斡魯朵氏、遙輦氏聯合起來,逼娶安國公主,當真把陛下放在眼裡了嗎?”蕭奕大聲嘲諷,那白色胡須隨著笑聲震顫,更添幾分輕蔑。
“你……你這分明是倚老賣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遙輦氏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悔改!”
“老國公,您怎能說出這般話!”
一時間,元和殿內人聲鼎沸,吵鬨聲此起彼伏。
“閉嘴!”遼皇耶律天祚怒吼一聲,龍威震懾全場。
刹那間,殿內一片死寂,靜得仿佛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遼皇冷哼一聲,看向一直沉默的遙輦超,淡淡道:“你要求娶南仙?”
“一切全憑陛下做主。”遙輦超躬身行禮,雖是武將,卻透著一股儒雅之氣。
耶律斜軫見此,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暗自思忖:這遙輦氏果真是老謀深算,這般做法,分明是兩邊都不想得罪。
“不在邊境防備大華,為何突然回來?”遼皇看向遙輦超的目光中滿是殺意。
遙輦超見此,屈膝下跪,沉聲道:“陛下明鑒,臣的老母親病重,臣日夜思念,憂思成疾,已嚴重影響帶兵。一時糊塗,冒著殺頭之罪,無詔一人回京。陛下要殺要剮,臣絕無二話。”
遼皇聽聞,目光如電,死死盯著遙輦超良久,冷聲道:“滾去南院領罰!”
“是!”遙輦超大聲回應,躬身退下。
眾人見此,心中各有盤算。
梁王耶律斜軫滿心疑惑,這遙輦超的所作所為,處處透著古怪。原本商議好的,自己推舉他娶耶律南仙,他同意在大華邊境尋釁,給自己創造南下開戰的借口,可看他今日這說話方式,卻好似對耶律南仙並不在意。傳言不是說他一直想娶這位天之驕女嗎?
如今皇帝讓他去南院領罰,倒也在眾人意料之中。南院是烏古論氏的地盤,也是興國公主的母族,這顯然是皇帝有意讓兩人接觸,同時向朝廷表明態度。如此一來,自己借力打力的計劃,怕是難以實現了。
看來,比起鏟除耶律光的臂膀耶律南仙,皇帝更擔心耶律南仙收攏遙輦氏助力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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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這些,耶律斜軫看向一直沉默的耶律南仙,雖為對手,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這般養氣的功夫,莫說年輕人,便是那些久經世故的老家夥,也沒幾個能比得上。
耶律斜軫輕歎一聲,知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當下便不再言語,對接下來關於遼金大戰的糧草和增兵的爭論一言不發,全聽皇帝安排。
耶律南仙心中冷笑,對現在走過場的討論給太子增兵和補給的朝議,沒任何興趣。
皇帝想要借金人之手除掉勢力日益強大的太子黨和後族,想得倒是挺美。以為我沒有依靠,任你們擺布?沒兵我自會去借,沒錢沒糧,大不來跟楊炯開口去買,總會有解決的辦法,這些耶律南仙早就有了預案。
但今日皇帝和遙輦超演的這出雙簧,著實讓她摸不著頭腦。
其一,遙輦超回京,眾人皆知。
大遼雖有規定,大將軍無詔不可歸京,但這規定對八大部勳貴來說,不過是形同虛設。畢竟他們有部族支持,且知曉輕重,一般隻一人回京,一日便回。不會給人留下口舌,大家也就都心照不宣。
可如今皇帝為何要提起這事?
若想抓遙輦超,早該動手,何必等到今日?更讓她疑惑的是,按照以往慣例,皇帝當眾提出無詔回京之事,必然是要抓個典型,從重處理以敲打八大部貴族。
可這次雖然提了,卻隻是輕罰,實在反常。
其二,為什麼要將遙輦超送去南院處罰?
這實在不合理,雖說表麵上皇帝是為撮合遙輦超和耶律拔芹,向朝堂表明態度,可即便如此,也沒必要去南院受罰。南院執行仗責後,遙輦超若真成了南院駙馬,日後還如何統領南院兵?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這兩個問題在耶律南仙的腦中縈繞不去,直到議事結束,她都沒能想明白。就這樣走出宮殿,回到了公主府。
待行至前廳時,突然瞧見一貌美女子正在打罵家奴。耶律南仙見狀,輕輕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攔住這女子正要抽下去的鞭子,柔聲問道:“她們又怎麼惹你生氣了?”
“南仙,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裡這些人,走路沒個眼力見兒,悶著頭隻顧走。這般莽撞,撞了我倒也罷了,若是衝撞了什麼貴人,那還得了?”女子振振有詞,瞪眼怒罵,還不時示意手下的人下手再狠些。
耶律南仙見此情景,也是無奈。自己這表妹蕭崇女,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囂張跋扈慣了。不過也多是對一些王公貴族,彆人也不敢多說什麼。誰讓她是當朝老國公蕭奕的孫女呢,即便心中有氣,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這般想著,耶律南仙看向被打罵的嬤嬤,倒是有些印象,她是公主府的管事,平日裡向來小心謹慎,做事麵麵俱到,怎麼會如蕭崇女所說的這般不懂禮數。
想到這兒,耶律南仙皺眉擺手,拉著蕭崇女朝內院走去,邊走邊問:“今日怎的這般大脾氣?”
蕭崇女看了耶律南仙一眼,冷聲道:“能不生氣麼?之前碰到遙輦超那廝進宮,我知道他對你還不死心,便故意找他麻煩。他這人還是老樣子,故作深沉,根本不接招,看著就討厭。”
“進宮?今日麼?”耶律南仙停下腳步,滿臉疑惑。
蕭崇女走進屋內,隨意拿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了一口,搖頭道:“不是,他剛回來的時候。我從姑母的寢宮出來碰了個正著。對了,你說奇怪不,他一個大將軍進宮,既不穿甲胄,也不穿朝服,我罵他他也不還嘴,腳步匆匆,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耶律南仙聽了,瞳孔猛地一縮,當下迅速奔出屋門,邊跑邊喊:“好表妹,回來再好好感謝你!”
蕭崇女微笑,將手上的糕點吃完,拍拍手起身:“走吧,老爺子交代的事情都辦完了。對了,給那個管事點銀子,彆讓人覺得咱們國公府仗勢欺人。”
身後女衛擺手示意其他人去處理,自己則幾步上前,輕聲問道:“小姐,咱們和公主關係這麼好?有必要這麼麻煩麼?”
“奴奴呀,你要不是我的大伴,就你這腦子,出去了怕也是被人欺負的命。”蕭崇女輕輕點了點這女衛的額頭,滿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