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凱山,東西橫亙,坐北朝南,氣勢非凡。
其山南地勢開闊,平坦舒緩,兩側微微隆起;山北卻截然不同,峰巒陡峭,怪石嶙峋,儘顯險峻巍峨之態,叫人望而生畏。
胡凱山與那上京會寧府,相距不過四十裡。此地對於女真族而言,那可是意義重大,這裡是金國皇族陵寢所在之處,被女真族視作“龍脈”之地。
而此時的楊炯卻已經在北側山坳處選地駐紮。
營帳之中,燭火搖曳,眾人圍坐,正共同商議著進攻上京的作戰計劃。此次軍前會議,是最為關鍵的一次,說是收官之戰也不為過,故而大家皆不敢有絲毫懈怠。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楊炯掛在營帳前的上京地圖上,一時間,營帳內氣氛凝重,隻聽得呼吸之聲此起彼伏。
按照慣例,毛罡率先進行軍情介紹。
隻見他站起身來,龍行虎步地走到地圖前,神色莊重,手指重重地落在胡凱山的位置上,朗聲道:“諸位且看,這裡便是胡凱山,上京就在東南方向,距離不過四十裡。
若騎兵全力衝鋒,最快一炷香,最慢半個時辰便可抵達。咱們現今的位置在這,胡凱山的北側,山南就是金國皇室貴族的陵寢。此次金國皇帝全國動員,又逢暴風雪肆虐,皇陵守備軍本就不多,如今更是龜縮在山南的陵寢中躲避風雪。據情報顯示,陵寢守備加上內侍總計不到一千五百人。”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掃視眾人,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接著說道:“目前有兩個棘手的問題需要討論。
我們一旦行動,必然會穿過金國陵寢,我軍總計八千,要做到隱蔽潛行,實在是難如登天。一旦被發現,金兵點起狼煙向金上京傳遞消息,那我們的突襲計劃就將徹底暴露,之前所付出的諸多努力也將付諸東流。
再者,根據安撫司和內衛的情報,皇陵裡麵的人分散而居,我們若進攻皇陵,必定會有漏網之魚。一旦有一人點起狼煙,沿途烽火連天,依舊會功虧一簣。所以,當下首要的問題便是如何解決皇陵這一阻礙。”
眾將聽毛罡彙報完畢,皆將目光投向楊炯,眼神中滿是期待與信任,靜候著他的決斷。
楊炯坐在主位之上,眉頭緊鎖,右手輕輕摩挲著下巴,沉思良久,緩緩開口道:“這皇陵橫亙在大路中央,我們繞是繞不過去,隻能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拔了這個釘子。”
“大人,要不這樣,”賈純剛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抱拳,神色急切,“我帶著五百兄弟潛行穿過皇陵,去前路阻斷三到兩個狼煙烽火。如此一來,即便皇陵出了問題,放出了狼煙,他們也傳遞不到上京。”
“這個辦法倒是可行,”姬德龍接話道,他皺著眉頭,一手托著下巴,神色憂慮,“五百人趁著夜色想要潛行出去倒是不難。隻是不知金國人是否還有其他的通訊方式,若有,可就麻煩了。”
楊渝一直靜靜地聽著眾人的發言,此時她微微向前傾身,目光堅定地看著眾人,總結道:“所以,現在的問題是,皇陵必須打,但是怎麼打才能將分散在各處的金兵都召集在一處,防止他們傳遞消息,這才是首要問題。”
楊炯微微點頭,麵色鄭重,語氣堅定地說道:“現在暴風雪漸小,且正值晌午,不適宜突襲作戰。我的想法是,等到入夜後,咱們押著完顏百哲,以祭祖的名義進入皇陵,將金兵都召集一處,這樣便可一網打儘。”
眾人聽了,皆陷入沉思,紛紛在心中思索這計劃的可行性,隨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口補充。
“大人這倒是個好辦法,”姬德龍率先響應,站起身來,雙手用力一拍,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可以帶著鄂溫克族等兄弟,湊夠一千人,裝作完顏百哲的親兵。隻要將皇陵的人都聚集到一處,必然不會讓他們發出狼煙。”
“嗯,老賈倒是可以先行出發去解決沿途的烽火台,”阿裡齊也站起身來,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有條不紊地說道,“我帶著三千人去封鎖皇陵的其他出入口。”
楊渝心中暗自盤算一番,覺得計劃可行,便繼續推進議題:“如此便隻有一個問題,保不準會出現一些怠惰的金兵,落單的內侍,這也是個隱患,我們不得不考慮。”
眾人皆知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大家都是在官場軍界摸爬滾打多年的人,自然明白機構人數多了,總會出現些偷奸耍滑的老油子,更何況守皇陵這等清閒職位。若真是最後被這其中一兩個兵油子壞了事,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楊炯皺著眉頭,緊盯著地圖,久久不語。突然,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似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盧啟,急切地問道:“咱們還有多少棉衣?”
“三千五百二十二套!”盧啟毫不猶豫,脫口而出,聲音清脆響亮,在營帳內回蕩。
楊炯麵色一喜,眼中滿是興奮之色,當即便道:“好!咱們趁著夜色和暴風雪,利用完顏百哲進入皇陵,以慰問勞軍的名義發放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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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德龍帶著五十名鄂溫克的兄弟去皇陵四處找尋沒有來領棉衣的人。如此,名正言順,也可將守衛全都調回,給楊渝將軍創造機會,領兵進入皇陵。諸位意下如何?”
“可行性極高,我沒問題!”毛罡滿臉笑容,興奮地一拍大腿,大聲應道。
賈純剛本就是個急性子,此時更是直接站起身來,神色莊重,雙手抱拳行禮道:“大人,我這就帶五百兄弟去前方清掃烽火台。”
“我跟盧啟去下排作戰任務!”姬德龍也大聲回應,聲音中透著一股狠勁。
“好!皇陵一戰,就是咱們打開上京城的鑰匙,諸位兄弟務必慎之又慎!”楊炯麵色鄭重,站起身來,目光掃視眾人,大聲叮囑。
“是!”眾將士齊聲高呼,聲音震耳欲聾,隨後高行軍禮,轉身大步離去。
待眾人離去,楊炯見楊渝還留在帳中,對上她那滿是冷意的麵容,心中暗叫不妙,無奈地苦笑著說道:“姐姐還在生我的氣?”
楊渝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二話不說,大長腿毫無征兆地朝著楊炯屁股就是一腳。這一腳飽含怒意,踢得楊炯一蹦老高,他捂著屁股,滿臉驚愕,怒目而視:“你乾嘛?”
楊渝一步上前,雙手猛地揪住楊炯的衣襟,眼眸中滿是殺意,怒聲質問道:“楊炯,我還在呢,你就敢在我麵前招惹其他女子?你拿我當什麼?你就那麼急不可耐?沒女人活不了嗎?一個山野村姑,還是完顏百哲玩……,你當真以為我好欺負?”
楊炯見此情景,心中暗叫糟糕,知道楊渝誤會了,可葉枝的事又不好跟她明說,於是急忙賠笑道:“姐姐,我是看她可憐,生命垂危,這才救助於她。”
“你彆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楊渝怒目而視,眼中滿是憤恨,“你看她可憐?鈍恩城的無家可歸的老太太不可憐?姑裡甸的妓女不可憐?你怎麼不帶在身邊?還時刻抱著她乘馬,你那樣子恨不得都將她融進你懷裡,你當我瞎子嗎?”
楊炯一時語塞,心中暗自叫苦,實在是軍隊行軍,根本就沒有照顧葉枝的條件,他隻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行軍趕路。為了怕被人發現葉枝的身份,楊炯特意讓青黛給葉枝戴了個人皮麵具,至於理由,好像也沒什麼說辭能圓謊,索性也就不解釋。
沒想到,毛罡倒卻是個伶俐人,私底下傳言這女人是完顏百哲的寵妾,楊炯帶著她跟帶著完顏百哲一樣,今後大有用處。儘管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過也算是暫時遮掩過去,聰明的人早就習以為常,笨一點的經過提點也不再多問。畢竟楊炯身邊,安撫司和內衛的女衛時有出現,多一個少一個他們也並不在意。
沒想到,這事卻被楊渝抓了個正著,還一言不合就踢屁股,著實令楊炯頭疼不已。按照楊渝的性子,經過那日之事,彆看表麵上沒什麼,心裡頭肯定是恨死了自己,如今又加上葉枝這檔子事,估計她自己心中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和楊炯的審美了。
楊渝見楊炯沉默不語,心中更是氣憤,雙手用力一扯,將他拉到近前,目光死死地鎖住楊炯,質問道:“你什麼意思?故意氣我?想羞辱我,讓我知道我連一個鄉野村婦、彆人的寵姬都不如?”
“你吃醋呀姐姐?”楊炯愣愣地看著她,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試圖緩和氣氛。
“你少跟我打哈哈,”楊渝雙手攥著楊炯的衣襟緊了又緊,若不是顧及楊炯麵子,她早就動手將楊炯打成豬頭了,“你真看上了那女人?你有這麼缺女人嗎?”
楊炯見這事遮掩不過去,心中無奈地歎了口氣,拉著她重新坐下,不由分說地抱起她的大長腿,不顧她的掙紮,目光炯炯地說道:“姐姐,我能信你嗎?”
楊渝見他這樣說話,麵色瞬間冷到了極點,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作勢就要起身離開。楊炯哪能放她走,雙手死死地抱著她的大腿不撒手。
“放開!”楊渝聲音冷得仿佛能結冰,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放!我要安慰!”
“你彆逼我動手!”
“那你聽我說話。”
楊渝見他這幅無賴模樣,又好氣又好笑,用力一震,將他甩開後,收回那勾人的大長腿,嗔罵道:“你要死嗎?不怕人進來看到!”
楊炯見她氣消了大半,當下便將葉枝和李漁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楊渝越聽越心驚,越聽越覺得楊炯在講故事。
待聽他講完,楊渝的眼神從震驚逐漸轉為疑惑,從不可置信變為無奈,最後久久不能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楊炯,仿佛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眼神中滿是審視。
“你乾嘛這麼看著我?”楊炯被她看得心裡發毛,疑惑地問道。
“你……你簡直膽大包天!”楊渝被氣得有些語無倫次,“我該說你重感情好,還是說你色令智昏?你……,那時候先帝還在你都敢乾這事,現在我看是徹底沒了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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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形勢所迫,我總不能親手將自己的女人送給彆人吧。”
“那是你的女人嗎?你可真……”楊渝欲言又止,待看到楊炯那乖乖受訓的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埋怨道:“你確實夠不是人的,送葉姑娘去當什麼替身,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楊炯見楊渝問起,也是頭疼不已,苦著臉說道:“我想帶她回大華,好好補償她,可她非覺得我拿她當替身,她總有一股勁兒,想要跟我爭個高低,想要證明她自己也不差,想要讓我仰望她。我看她那性子,估計想讓她跟我回大華難嘍。”
“那你到底有沒有拿她當過九公主的替身。”楊渝緊緊盯著楊炯的眼睛,質問道。
這話要是葉枝問起,楊炯會毫不猶豫地說沒有,可楊渝一問,他卻不得不直麵自己的內心,一時間竟有些羞愧,眼神也不自覺地閃躲起來。
“不說話就是有。”楊渝篤定道,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有時候會。”楊炯無奈地歎了口氣,揉了揉額頭,滿是愁苦地說道,“姐姐,我也控製不住,她跟李漁長得太像了,有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就會移情,但我知道這話永遠不能跟她說,不然她本來性子就倔,若是聽了這話,估計得更加氣悶。”
“那你喜歡葉枝嗎?”楊渝再次拋出這個靈魂拷問,目光緊緊地鎖住楊炯,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楊炯沉默了,他對葉枝的感情很複雜,有愧疚,有喜歡,更有占有欲,這次再見,這種占有欲更加強烈。這是喜歡嗎?這喜歡是對葉枝還是李漁,楊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可始終沒有答案。
“你自己都沒搞明白,這般對她,反而更加傷害她自尊心。”楊渝輕歎一聲,想到自己的感情經曆,竟跟葉枝突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她也是稀裡糊塗地跟楊炯有了感情,可這事情變化得太快,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場景,被楊炯和自己的母親一步一步地推到了眼前。現如今,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楊炯,想要恨他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不恨他吧,又覺得自己太窩囊。
這讓楊渝鬱悶不已,她發現,自己一遇到楊炯,好像之前的殺伐果決,雷厲風行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習慣了逃避,要麼就是逃避在楊炯的關心之中,這次就是故意疏遠楊炯。
可不知道楊炯這人是有意還是無心,故意抱著葉枝在自己眼前轉悠,這讓她又氣憤又心酸,最後她覺得,與其自己傷心,不如直接去揍楊炯,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楊炯心中亦是明白,葉枝這麼聰明的女子,怎會看不出自己的情緒和感情,這還真是一筆糊塗賬。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帳篷外風雪滔天,狂風呼嘯著拍打著帳篷,仿佛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吞噬;帳篷內篝火劈啪,火苗跳動,映照著兩人的臉龐,卻驅不散彼此心中的陰霾。
“這是我在外麵度過的第十七個新年。”楊渝目光幽深,靜靜地望著篝火,眼神中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幽幽地說道。
楊炯瞬間領會到了楊渝的意思,她這是說自己今後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更談不上回天波府過年了。楊炯看著她那冷豔的麵容,七分威嚴兩分淩厲暗透一分嫵媚的眼眸,心中倍感愧疚。
無論怎麼說,將她如今置於這般境地,都跟自己有關,且明知道她心有不願的情況下還默認了相府的動作,這著實說不上坦蕩。
當下,楊炯走出營帳,待看到盧啟已經在分發餃子,心中也沒了牽掛,徑直找到廚帳,要來剩下的兔子肉餡和麵團,快步跑回了營帳。可回到營帳,卻見楊渝已經離去,問過親兵才知道,楊渝是去慰問士兵去了。
楊炯心中一歎,看來楊渝每次遇到煩心事,也隻能將自己沉浸在軍事之中,這大概就是她舒緩情緒的手段吧。
想到此,楊炯也不耽擱,此時距離入夜還有三個時辰,風雪剛有漸大的趨勢,趁著這個時間,楊炯挽起袖子,掄圓了膀子,開始包起餃子來。
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楊炯將餃子分開下鍋,待熟透了後,端起兩碗就找到了文竹和青黛。剛一進帳,見兩人正要小憩,便笑著打趣道:“新年第一天就睡呀,以後生了孩子喂奶,看你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