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仲春,物候漸暖。
江南華亭港畔,陸萱與柳師師立於高台之上。但見那海港處,一艘巍峨巨船靜靜停靠,氣勢攝人,直看得二人滿心皆是激動與自豪。
抬眼望去,此海船船體宏大,遠遠觀之,仿若一座漂浮於碧波之上的雄偉巨城,令人心生敬畏。船身以堅實厚重之木材打造,木板拚接嚴密,榫卯之處,無不彰顯工匠們的奇思妙想與精湛技藝。
船頭昂揚,其上雕琢著團花牡丹,那牡丹姿態雍容,栩栩如生,似有國色天香之韻。牡丹身側,兩枝雪柳蜿蜒環繞,點明此船之名——雪牡丹號。
船舷高聳且寬厚,數十個圓形了望孔間隔有序排列其上,名為便於船員了望海麵,實則為日後火器上船預留的防禦射擊之所。每隔數尺,便有一寬闊缺口,下有船釘,後係纜繩,明為停靠接駁船之便,實則乃是為安置火炮而設。
主桅杆拔高聳入雲,層層船帆堆疊,其麵積之廣,恰似一朵盛開於海上的巨型雪牡丹,遮天蔽日。
船尾處,一座巍峨舵樓矗立,其窗戶以透明玻璃鑲嵌,既能有效抵禦海風侵襲,又可讓舵手將後方海況儘收眼底。
舵樓正中,安置著一個體量驚人的船舵,此舵由堅硬鐵木打造而成,憑借複雜繩索與精密裝置與舵樓巧妙相連。這般精巧構造,使得舵手輕轉舵盤,便能精準操控船隻航向,於茫茫大海中自由穿梭。
此海船集大華造船工匠之大成,陸萱依照楊炯所授發展綱要,著重改良船帆與內部空間,終成就極限之九桅十二帆,堪稱當下大華最大且速度最快的海船。
柳師師挺著個大肚子,望著眼前這艘耗費近半年心血、無數資財,動用工匠民夫近萬才得以完工的雪牡丹號,心中忽生感慨,幾欲落淚。
她抬起眼眸,見平日裡沉穩乾練的陸萱,今日麵對雪牡丹號,亦激動得雙手微顫。
柳師師心思一轉,故意打趣道:“依我看,這船彆叫什麼雪牡丹號,倒不如叫饕餮號更來得貼切。”
陸萱回過神來,輕聲一笑,調侃道:“怎麼,我可是虧待了你?竟這般牢騷滿腹?”
柳師師一聽這話,聲音都帶了些顫抖,急忙問道:“你這是何意?莫不是還要造船?咱們如今銀錢見底,斷不可能再造出這般海船了,你可彆嚇我!”
陸萱輕笑一聲,親昵地攬過她的肩膀,說道:“我每日翻看賬本,豈會不知家中情形?咱們這艘雪牡丹號能如此迅速完工,一來是舍得花重金招攬能工巧匠,二來是廣結人脈,獲得諸多助力。最關鍵的是這船的龍骨,乃是我花大價錢從廢船上購得。
如此,我們隻需在龍骨之上重新構造船體、設計船帆,方能有這般速度。正如你所說,雪牡丹號著實是個吞金巨獸,可這錢花得值。經過這半年造船,我們培養了大批學徒,還建立起分包造船的流程體係,設計大船龍骨工匠們也已爛熟於心。往後再造海船,必定越來越快、越來越好。”
“可咱們現在沒錢了呀!”柳師師柳眉緊蹙,急得直跺腳。
“你小心點!”陸萱輕聲責備,旋即望向正在籌備開船儀式的眾人,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我提過的南洋?”
“自然記得!你整日念叨南洋香料遍地,皆是些不識香料珍貴的野人,還說咱們造了海船,便能躺著發財。可如今,我連香料的影子都沒見著。南洋貿易由來已久,大多在廣南路,且都是他國組織貨運,哪像你說得那般容易!”柳師師滿臉愁容,隻當陸萱是在寬慰自己。
陸萱輕輕一笑,環顧四周,見除了摘星處的女衛並無旁人,便壓低聲音解釋道:“那是他們沒找對地方!自我著手造船起,便依照楊炯指示的方向,派出不少商船與諜子去探海。前幾日剛有消息傳回,情況比我跟你講的還要誇張。”
“啊?快說來聽聽!”柳師師一聽這話,眼睛瞪得溜圓,仿若閃著金光。
陸萱不再賣關子,直言道:“先遣隊一路向東,發現五座大島。島上香料叢高及一人,香料樹遮天蔽日,丁香、豆蔻、八角、桂皮等香料漫山遍野,仿若叢林。其中僅有兩座島有零星的野人部落,如今咱們的人已占領那三座無人島嶼,隻等咱們前去撿錢了!”
柳師師聽了這話,震驚得半天沒緩過神來。
起初陸萱提及造船緣由,說起南洋香料之事,她並未太過在意。南洋產香料是眾人皆知之事,她並未覺得有必要造這般大船。
雖說如此,可柳師師深知陸萱行事向來沉穩精明,定有隱情不便告知。對此,柳師師倒也未曾多想,隻一心一意跟著造船。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南洋竟真有這般香料島,且還是無主之地,直叫她激動得渾身顫抖。
自柳師師掌管家中事務,方知錢財的重要,每一文錢都恨不得掰成八份花。如今財富近在眼前,她如何還能坐得住。
當下,柳師師急切拉住陸萱,滿臉激動之色,催促道:“那還等什麼?趕緊組織船隊去呀!若是被他人占了先機,我怕是做夢都要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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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萱笑著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沉穩說道:“船雖造好,卻還需試航,且要等家中火器運來,裝備上雪牡丹號後,方可組織船隊出海。我已飛鴿傳書給李漁,她正親自監督統製,估計還需一月時間。”
“啊!這……要不先派些船隊去,提前運回些香料販賣,咱們也好儘快回籠些銀錢。對了,登州的李寶不是咱們家的人嗎?趕緊讓他領軍船來幫忙。還有王修,整日運瓷器、生藥能賺多少錢,也叫她過來!”柳師師心急如焚,將能想到的人都提了一遍。
陸萱瞪她一眼,沒好氣道:“李寶雖是楊炯的人,可名義上也是朝廷之人。你讓他領兵前來,性質可就變了,屆時朝廷若要分一杯羹,你給還是不給?
再者,王修乃倭國人,還是個毒女。據調查,王修在倭國極有可能是貴族之女,她接近楊炯怕是另有目的。你將她招來,保不準消息就會泄露到倭國,到時候引來倭國海盜,平白添亂。”
“不會吧!王修都將家底給咱們家了,比那隻會伸手要的高麗公主強多了。她若敢背叛,我親手去宰了她!”柳師師冷哼一聲,語氣中滿是殺意。
陸萱輕輕搖頭,悠悠說道:“再觀察些時日吧,待楊炯幫她報了仇,或是老爺子查清她的身份,再做定奪。”
“哎!這一個月可怎麼熬呀!明知眼前黃金遍地,卻偏偏拿不到手,你還不如不告訴我呢!”柳師師賭氣似的抱怨道。
“又說氣話!這些都是咱們自家之事,你自然有權知曉。況且,你在蜀地的人手也需錢糧支持,我跟你說明白,你心裡也好有個底,不必整日為錢發愁。”陸萱輕聲嗔怪,語氣卻滿是關切。
柳師師怔怔看著陸萱,心中忽然明白老爺子為何選中她做少夫人。
陸萱沉穩乾練,有擔當、有責任,聰慧且心思細膩,總能將身邊之人照顧周全,實乃百年家族難得的當家主母。
縱觀楊炯的紅顏知己,若楊炯遭遇變故,眾人怕是都會不顧一切地複仇,柳師師自己亦不例外。可其中,陸萱必定是那個能穩穩守住家業,沉著隱忍,最後為楊炯複仇之人。
念及此,柳師師對陸萱愈發心疼,小聲說道:“我不缺錢。”
“咱們家何處用錢、用多少、用在何處,又有何處虧空,你當真以為能瞞過我?北方水運交由盧和鈴打理,你如今全心投入南方鹽業。你的人剛在蜀地站穩腳跟,便被內衛盯上。
若不是老爺子早有防備,我爹從中遮掩,你們怕是早已暴露在朝廷眼皮底下。如今風頭正緊,蜀地井鹽你們不敢多采,生怕擾亂鹽價,給我爹惹麻煩,進而招來朝廷注意。你那數千人在深山中墾荒種田,如今沒了收入,哪能不缺錢。”陸萱輕聲數落。
柳師師被訓得啞口無言,此事確實是她手下疏忽,這才被內衛察覺,引發這一連串麻煩,她身為白蓮聖女,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辯駁。
陸萱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忍心再責備,當下沉聲道:“我已派人送去半年開銷,你們省著些用,熬過這段風頭。另外,你即刻派人打通蜀地南線商路,路線需穿過吐蕃與南詔的善巨郡,直達永昌府。
七公主李溟已將南詔一分為二。當初她與楊炯商議,將永昌府和思摩甸給咱們家種植茶葉與咖啡,如今咖啡種子已備好,可她卻隻占了思摩甸,我擔心她是在觀望茶葉和咖啡生意是否盈利,想以此增加籌碼,分割利益。
如今南詔局勢混亂,即便沒有她,我們也能在永昌府發展生意。你當下首要之事是停止向周邊州府輸送私鹽,轉而沿著南線向吐蕃諸部落販鹽,以此為機打通商路。隨後在永昌府種植茶葉和咖啡,收成之後再謀劃推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