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晨露瞬華。
楊炯於十裡桃花林處整頓兵馬,曉諭全軍。
“上馬,覆金甲!”楊炯高聲下令。
一千金花衛動作整齊劃一,左腳踏入馬鐙,一個翻身跨上馬背,旋即摘下腰間金色麵具,覆蓋上臉。
一時間,千人金花衛氣勢突變,但見金甲戰馬昂首揚鬃,筋肉虯結的脖頸上青筋暴起,鐵蹄叩地如驚雷連綿。金麵獠牙覆甲之下,寒眸如星,殺氣四溢,腰間三尺長刀與精鋼神臂弩相擊,發出細碎錚響,靜待其令。
楊炯勒韁立於陣前,烏雲挺立嘶鳴,楊炯虎目一掃,揮臂大吼:“展旗!入長安!”
令下,十名旗令官驟然抖腕,黑底金紋大纛轟然展開。百鍛鮫綃織就的旗麵潑出漫天流金,旗角獵獵翻卷似黑龍擺尾,中央怒放的金花被日光點燃,花芯竟是以紫色金絲織就,每條金絲折射出萬千道虹芒,映照得整個桃花林金光一片,仿佛一瞬春光乍現,百花齊放。
“入——長——安——!”
全軍齊聲高呼,聲震寰宇,直趨長安。
這一千金花衛,皆是潘簡若精挑細選的虎狼之士。胯下坐騎更非尋常,皆是選自西夏賀蘭山牧場,通體墨緞般油亮,四蹄遒健有力,雖不及河西馬耐得長途跋涉,可若論短途奔襲,當真是千裡挑一。
十裡煙塵未散,楊炯與潘簡若已並轡行至朱雀門下。但見這朱漆大門緊閉如鐵,門釘上霜花未化,簷角銅鈴在風中亂撞,一片肅殺之氣。
城下人喊馬嘶,門前數十個挑擔販夫被攔在城外,籮筐裡的蘿卜白菜滾了滿地,遠處更是蜿蜒著近千的入城隊伍,各行各業,應有儘有。
楊炯勒馬停駐,掃了眼慌亂躲向遠處的入城百姓,皺眉道:“簡若,這城門向來歸殿前司守備,莫不是你數月未歸,他們連你這個大小姐都不認了?”
潘簡若柳眉倒豎,馬鞭“啪”地甩在馬臀上。戰馬人立而起,驚得城邊老鴉撲棱棱亂飛:“今日殿前司哪個當值?還不速速開門!”
話音未落,垛口後轉出個一鐵甲都虞候,他眯眼打量城下金甲金麵的軍陣,聲音裹著朔風砸了下來:“哪個軍衛,竟敢領兵犯闕!”
楊炯掃了眼這都虞候的裝束,目光落在他左胸前的虎獠紋上,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步軍司的虎翼軍,他們不在城外訓練士兵,怎麼乾起了殿前司守城的活?誰給他們的權力?”
潘簡若眸光亦是冰冷,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正是正四品金花衛大將軍潘簡若!今奉令,迎接鎮南侯凱旋。再敢攔路,小心你的腦袋!”
話音未落,身後千騎同時按住刀柄,金甲金麵在陽光下泛起森森寒意,驚得城頭旗杆上的“虎”字大旗獵獵作響。
那步軍司都虞候隻覺後頸發涼,冷汗順著鎖子甲縫隙直往下淌。城頭獵獵風聲響得刺耳,偏生城下那麵金花旗耀得人睜不開眼,與兵部黃冊上的圖紋分毫不差,再看那金甲金麵的千騎,可不正是鎮南侯麾下的金花衛?
他在軍伍裡摸爬滾打十數年,哪能不知楊炯的威名?
麟嘉衛的戰功早被說書人編成話本傳遍勾欄,破三國都城的壯舉,便是封個國公也不為過。可如今卻讓他這小小六品都虞侯,攔這尊煞神?當真是要人命呀!
前日那道中樞令旨猶在耳畔,說什麼新政改製,將殿前司九門守備權一分為三:步軍司掌長安南北二門,金吾衛轄東西二門,殿前司雖仍守五門,卻被調去皇城守備。
原以為是上頭抬舉,如今看來,倒像把他們步軍司推去當那頂缸擋煞的冤大頭。
城樓下潘簡若的馬鞭甩得脆響,都虞候望著她腰間明晃晃的金花衛兵符,忽覺這朱雀城門鑰匙燙手得緊。
步軍司往日隻管練兵造械,如今平白攬了這燙手山芋,分明是教他們做那夾板肉,夾在朝廷與鎮南侯中間,直受兩頭氣呀。
想到此,他喉頭滾動,瞥見楊炯手中馬鞭正慢條斯理地卷著韁繩,那動作看似悠閒,可那周身的殺氣,即便是他身處城頭都能感覺到幾乎要凝成實質。
那都虞候早嚇得麵如土色,戰戰兢兢抱拳作揖,鎖子甲撞得叮當亂響:“侯爺容稟!如今長安南北二城門歸步軍司轄製,末將既無指揮使鈞令,又無樞密院、兵部的虎頭牌,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開城門呐!”
他偷眼覷著楊炯攥得發白的指節,忙又賠笑道:“末將已著人快馬通報中樞,想來即刻便有回音。隻是這九門分屬三個衙門,南北歸我步軍,東西歸金吾衛,餘下五門方歸殿前司,您看……要不……”
話未說完,已被楊炯一聲冷笑截斷。
楊炯扯緊韁繩,黑馬人立而起,嘶鳴聲震得城頭瓦片簌簌作響:“凱旋之師走偏門?我大華何時有這醃臢規矩!吾等將士九死一生,踏平三國都城,換得十年太平,你倒教本侯走側門?”
都虞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磕在城磚上咚咚作響:“侯爺饒命呀!小的不過是個聽令的卒子,您要怨就怨上頭那道新令……要不,容小的再去催催指揮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都虞侯心裡叫苦不迭,早知今日,何苦接這城門守備的差使?得罪了梁王一脈,往後莫說升遷,便是腦袋還能不能長在脖子上都難說了。
城樓下千騎按刀,金甲映著鉛雲如鐵,嚇得城頭守兵連弓弩都端不穩。
潘簡若柳眉倒豎,馬鞭“啪”地甩在馬鞍之上:“少跟姑奶奶滾刀!你們步軍司何時敢騎在我殿前司頭上了?讓凱旋之師等一個三品指揮,他也配!”
楊炯仰頭望著日頭,見那金輪已懸至中天,知道時不我待。
當即他忽地冷笑,“噌”的一聲抽出長刀,大吼下令:“全軍聽令!十息入城!”
“喏!”金花衛轟然應命,眾將士齊刷刷負弓上前,雕翎箭搭在弦上,箭頭直指城頭。
刹那間,連城邊枯樹都似屏住了呼吸,唯餘弓弦震顫的嗡鳴混著朔風,卷得城樓上步軍司“虎”字大旗瞬間折轉方向,震蕩幾下後,風落偃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