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腳步聲漸近,她摸出腰間匕首,狠下心將刀尖刺入掌心,任鮮血順著岩壁滴落,自己則反向攀爬數丈,躲進一處凹陷的石縫中。
葉枝蜷縮在石縫陰影裡,隻聽得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在肋骨上,竟似與腹中那不足兩月的小生命遙相共鳴。
恍惚間憶起析津府的歲月,那時她每日裡惶惶不安,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要為了這未成形的孩兒,與昔日姐妹刀劍相向?
世事變遷如此迅疾,竟容不得她傷春悲秋,唯有骨子裡的狠勁翻湧上來,支撐著她全部神經,隻要一息尚存,便要堅強的活下去。
待追兵腳步聲漸遠,她仍不敢動彈,生怕對方再次折返。直至夜幕再次垂落,她才小心翼翼的爬出縫隙。
此時的葉枝掌心傷口已然潰爛,高燒灼得她意識昏沉。跌跌撞撞闖入一片沼澤地,腐臭泥漿沒至膝蓋,她早已辨不清方向,隻憑本能機械地往前挪動。
未走多遠,身後火把複又亮起,胡裡改薩迦的獰笑聲刺破夜空:“大勃極烈,您腹中那巴掌大的小崽子,能經得起幾回折騰?”
葉枝憤恨地剜了這完顏菖蒲的心腹一眼,冷聲問道:“可是你們公主指使你來殺我?”
那薩迦聳聳肩,歎道:“大勃極烈豈會不明白?公主腹中是胡裡改的血脈,您這卻是楊家骨血,終究是不一樣的。要怪便怪您太過能乾,才短短數月便將胡裡改政事打理得妥妥帖帖,自己的勢力更是如日中天。胡裡改部不能姓楊,更不能叫外族女子當家!縱是今日不除,他日也容不得您!”
葉枝銀牙緊咬,深知繼承權之爭本無辯駁餘地,當即一把攥住岸邊蘆葦蕩中的藤蔓,借力蕩向對岸。
下墜之際,她本能地雙臂環護小腹,任由背部重重磕在凸起的嶙峋石塊上,疼得眼前金星亂冒,卻生生將痛呼咽回喉中。
藤蔓在她掌心勒出數道血痕,忽覺頸後有銳風襲來。
不及多想,旋身急避,一支白羽箭擦著耳畔飛過,箭頭“噗”地釘入身後樹乾,尾羽在暮色裡劇烈震顫。
葉枝那沾著血漬的裙擺掃過荊棘叢,繡著金線青荷的綢緞被刺芒狠狠勾住,“刺啦”一聲,大片衣料被生生扯下。
她腳踝不知何時被崴折,鑽心劇痛幾乎讓她眼前一黑,可即便疼得腳步踉蹌,雙手卻死死護住小腹,踉蹌奔逃。
追兵的馬蹄聲碾碎滿地枯葉,火把光暈穿透林間薄霧,在潮濕的泥地上拖出張牙舞爪的長影。
胡裡改薩迦望著葉枝轉瞬沒入林海的身影,氣得咬牙切齒:“快!四麵搜捕,莫要惜箭!”
一旁副將麵露憂色,囁嚅道:“少爺,大勃極烈與公主情同姐妹,咱們這般趕儘殺絕,豈不是將公主置於……”
“糊塗!公主腹中的少主日後必定承繼大統,那就是咱們的保命符!大勃極烈本事太大,又有楊家撐腰,日後如何能保她不奪權?楊家又如何能不奪權?這便是根本症結!公主不便親自動手,咱們做臣子的自當分憂。此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勾當,難不成要留把利劍懸在頭頂?”薩迦壓低聲音怒吼。
“那……公主可知道此事?”副將怯生生問道。
薩迦瞪眼罵道:“這種事如何能讓公主知曉?你是不想活了?記好了,事成之後,今日參與的人都得滅口,一個不留!善後事宜我爹早已安排妥當。大勃極烈那幾個朝中黨羽自會成為替罪羊,等公主回來時,大局已定,她也隻會象征性的責罵幾句罷了。
你當公主真的渾然不知?她近日在外奔波政事,所為何來?不過是等著咱們做下屬的悟透她的心思,替她除去隱患!有些事不必說破,你看到了、辦妥了,自然能得重用,這便是官場的道理!”
副將恍然大悟,忙不迭稱歎:“少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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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擺擺手,笑罵道:“少來這套虛頭巴腦的!趕緊催兄弟們加把力。原以為那大勃極烈是個柔弱女子,沒想到藏起身子來倒這般厲害。”
副將連連稱是,再不敢多言,親自督軍四下圍捕。
葉枝在林間跌跌撞撞地奔命,冷汗混著雨水順著後頸直往下淌,腹中的鈍痛卻愈發清晰,每跑一步都似有鋼針在絞動。
恍惚間,她竟覺腹中胎兒輕輕動了一下,驚得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泥濘裡。那微弱的胎動此刻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葉枝咬破乾裂的唇,將沾著草屑的指尖塞進嘴裡,硬生生將嗚咽咽回肚裡,隨手抓了把野果便往口中塞,酸澀汁液混著血味在舌尖炸開。
她早不是當年那個柔弱女子,自懷了這孩子,便如母狼護崽般渾身是膽,不過是再闖一回鬼門關罷了。
這般想著,她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半舊繡鞋,柔聲道:“兒子,娘定要帶你回家。”
話音未落,已隱入漆黑的林海深處。
三日後,葉枝的裙裾早已被血水浸透,繡鞋不知丟在何處,腳底滿是水泡和血痂。她蜷縮在海邊礁石後,聽著追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鹹澀的海風卷著魚腥撲麵而來,令她幾欲作嘔。
葉枝咬破舌尖,用血腥味驅散昏沉,解下腰間羅帶,將未縫完的小鞋緊緊綁在貼腹處,一雙眼眸冷得似冰,靜靜盯著漸漸逼近的火把。
“在那兒!”一聲厲喝劃破天際,箭矢如暴雨般破空而來。
葉枝銀牙一咬,再不停留,決然轉身,躍入大海。
冰冷的海水瞬間沒過頭頂,刺骨寒意凍得她全身痙攣,卻仍將雙臂死死護在腹前,拚儘最後一絲氣力朝深海遊去。
懷中的小鞋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攸同穿著這雙繡鞋,在陽光下跌跌撞撞地跑著,奶聲奶氣地喊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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