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滿,莫道韶光短,南風夏正長。小滿,小滿,小有圓滿。>
山陰道主帳外,麟嘉衛諸將或蹙眉凝立,或往複踱步,或切齒握拳,儘皆豎耳望著緊閉的帳簾,神色俱是惶惶。
正此時,一騎快馬疾馳而至,陳三兩翻身落馬,見帳前這般景象,腳下一軟險些栽倒,忙跌跌撞撞搶至毛罡跟前,顫聲問道:“老毛!究竟如何了?我方才在後方聽得消息,說楊將軍受傷了?還……還懷著身孕?這可是真的?你快說與我聽!”
賈純剛見他雙目赤紅、形容狼狽,忙伸手按住他肩膀,咬牙道:“你且冷靜些!軍醫正在帳中診治呢。”
“如何冷靜得!”陳三兩一把揮開他手臂,嘶聲喊道,“你們可知道楊將軍是少夫人?腹中可是未來少主!你們怎的能讓她涉險至此?!”
“住口!休得胡言!”毛罡冷聲喝止。
陳三兩卻充耳不聞,渾身抖得似篩糠一般:“胡言?我陳三兩這條命都是少爺救的,有甚說不得的?若不是老子在後方調度物資,少夫人何至如此?你們一個個倒好,竟叫少夫人重傷至此,待回去後,你們如何向少爺交代!”
眾人聽了這話,儘皆麵有愧色,竟無一人能出聲反駁。
帳外夜風掠過,將帳角吹得簌簌作響,直教這滿營的惶急又添了幾分蕭索。
眾將官身為麟嘉衛統領,心中早有計較。
楊炯姬妾眾多,卻獨將楊渝送來執掌麟嘉衛,個中深意不言而喻。諸位少夫人裡,能在軍中立威的,不過潘簡若與楊渝二人。
那潘簡若早立金花衛,又是殿前司千金,日後自然是走軍政之道;可楊渝卻不同,她既與天波府斷絕往來,又身懷六甲,腹中這麟兒,來日怕就是軍中翹楚。
若在此處出了差池,眾人哪裡還有臉麵去見楊炯?
陳三兩罵得口乾舌燥,見眾人皆是垂頭不語,也知多說無益,當下紅著眼眶,咬咬牙道:“兄弟們,我陳某說話糙,可糙話裡有真話!依我看,咱們該當撤軍。倭國這仗,遲些日子打也無妨,可少夫人若有個好歹,那便是天大的憾事,任誰都挽回不得!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他喉頭哽咽,緩了緩才接著道:“我本是個泥腿子,若不是少爺相救,早就爛在桃花村了。這撤軍的話,就由我來說!宮津灣停著五艘大船,可即刻啟程回江華港。
若是……若是楊將軍她……咱們便連夜歸國,也好保住小少主平安。你們都是行伍出身,還要在軍中建功立業,這等得罪人的話,就讓我這粗人來說吧!”
“你這是何意?難不成唯有你陳三兩敢擔當,我等皆是貪生怕死、戀棧權位之徒?”盧啟雙目圓睜,厲聲叱責。
“老子知曉的王府舊事比你多,何時輪得你出頭扛事?”賈純剛冷笑一聲,語氣裡滿是不忿。
姬德龍亦輕嗤道:“你且耕好自家田地便罷,這事自有我等扛下?”
陳三兩一怔,急得直跺腳:“你們怎的就不明白?撤軍之事必要有人擔責,我陳某擔了,大不了日後隻做少爺的貼身護衛,求之不得呢!可你們諸位……”
他轉頭環視眾人,“如今哪個不是身居要職?回去後還要各自領兵擴軍,若背了敗軍之名,便是一世的汙點!我本就出身貧寒,一無所有,大不了回桃花村種地,可你們呢?
老毛、老賈都拖家帶口,日後還要輔佐少爺平定天下;老姬你除了征戰沙場還能乾什麼,難道回去做山大王?還有你老盧,日後軍政後勤總要有人盯著,若沒了自己人,如何使得?”
“夠了!”毛罡喝止道,“桃花村早沒了人煙,你便是想回去,又守著誰的墳塋種田?”他軍職最高,又是最早追隨楊炯的心腹,此言一出,眾人皆低了頭,再不爭吵。
未幾,軍醫匆匆出帳,眾人忙擁上前,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噤聲!且聽我說。”摘星處女醫冷麵開口。
眾人立時屏息,皆拿眼緊盯著她。
女醫定了定神,沉聲道:“少夫人連日勞頓,胎氣本就不固,今日又遭重傷,虧得她一身內外功夫底子深厚,才保得母子平安。隻是現下胎息紊亂,需得補血理氣、養神安胎的藥材,可軍中並無此類藥品。再者,少夫人若再逞強上陣、勞累過度,胎息隻會愈發不穩,恐有……”
眾人聞得楊渝與腹中胎兒暫無大礙,心下稍鬆。
盧啟咬咬牙,沉聲道:“第二批從江華來的船隻,多半隻送糧草火藥,藥材也多是止血金瘡之類。若傳信取藥,一來一回怕是誤事。老賈……”
賈純剛頷首,直視女醫道:“有勞姑娘將所需藥材列個單子,某親自領兵去周遭村鎮搜尋,必不負所托。”
女醫點頭,將早已備好的藥方遞與他,叮囑道:“務必要在三日內尋來,再遲恐生變故,屆時小少主……”
賈純剛麵色一緊,不再多言,點齊一百精兵,翻身上馬便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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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純剛!給我站住!不許去!”帳中忽然傳來楊渝虛弱卻急切的呼聲。
毛罡眼神一凜,朝賈純剛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頭也不回地策馬疾馳而去。
眾人見狀,也不再耽擱,皆麵色凝重地隨女醫進了帳中。
才一進帳,眾人便覺心頭一緊。往日英氣逼人的楊渝,此刻麵色慘白如紙,連氣息也沒了往昔的綿長沉穩,那修長的身體無力倚在床頭,叫人見了好不心驚。
楊渝強撐著要起身,目光掃過眾人,啞聲道:“賈純剛呢?”
陳三兩忙跨前一步,垂手回道:“少夫人,老賈去安排斥候警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