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澈由摘星閣暗衛引著,縱馬在長安大街疾馳。
她心底正自糾結:論情理,極想將此事告知楊炯,可姐姐們皆冰雪聰明,九姐姐既那般叮囑,所思所想必定比自己周全許多,若因自己任性胡為攪亂大局,豈不成了惹人厭的笨蛋?
可若不告知,又覺愧對楊炯。那晚二人九死一生,他抱著自己痛不欲生的模樣,此刻想起來仍教人心尖發疼,說什麼也不願再看他受那般苦楚。
理智與情感如亂麻般纏結,教她如何能做決斷?
正自心下煎熬間,已到了潘府門前。
通傳之後,李澈隨潘府管家一路疾行,未走幾步,便見潘簡若已換了家常衣裳,遠遠迎上來,滿目疑惑道:“何時回來的?這般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李澈一把攥住潘簡若的手,急聲道:“潘姐姐!鄭姐姐要處置李嵬名!九姐姐差我來請你去冰雪城共議家法!”
潘簡若聞言一怔,轉瞬蹙眉道:“那孽障竟進了京?”
見李澈點頭,潘簡若哪裡還顧得上寒暄,拽著她便往府外走,邊走邊問:“李瀠怎的竟容得下她?莫不是心軟了?”
李澈長歎一聲,揀緊要處將事由說與她聽。
潘簡若聽罷,麵色驟然冷沉。
李澈心頭一驚,小聲喚道:“潘姐姐……”
“還有什麼可議的?”潘簡若恨聲道,“她既敢拿靈州糧草要挾家族,便是沒將自己當楊家人!靈州乃西夏軍糧命脈,若有閃失,青龍衛必生異動,屆時整個西夏都得亂。
當初我便反對讓她掌管糧草,偏李瀠心太軟,既怕她多心,又憂她母子將來無依,誰知竟養出個白眼狼!”
說罷翻身上馬,柳眉倒豎,撥轉馬頭便要往城外衝。
李澈驚得魂飛,慌忙攥住馬韁,驚呼:“姐姐且慢!咱們該去冰雪城才是!”
“去什麼冰雪城!”潘簡若咬牙切齒,“我親自去宰了這吃裡扒外的東西!她既不想活,我便送她一程!”
李澈生怕她去添亂,死死抱住馬首不放,急道:“好姐姐,快彆添亂了!鄭姐姐已遣人拿她去了,你這一去隻會壞了大局!”
潘簡若聽了,咬牙暗忖自己險些被怒火迷了心智。李漁喚姐妹們齊聚,原是要將事由說透,也好分擔李瀠、鄭秋和陸萱肩頭的重壓,若自己真去將李嵬名打死,反倒壞了大局。
念及此,她望向登科院方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歎道:“也罷!我與那李嵬名也好久沒見了。”
“姐姐自去冰雪城,我還需尋耶律拔芹!”李澈見她冷靜下來,忙鬆開手,打馬朝枸桔巷疾馳而去。
一路快馬加鞭,攀山而上,到得星庭門前,“咣當”一腳踹開院門,大喊道:“起床啦!”
屋內無人應聲,李澈推門衝進臥房,直奔床榻便要掀被子。
耶律拔芹本就淺眠,被這一通鬨醒,借著月光看清來人,沒好氣道:“你這死丫頭,何時回來的?”
“剛回!快些起身!”李澈見她抱著被子翻身欲再睡,忙伸手去扯。
耶律拔芹被攪了清夢,煩躁地推開她,罵道:“作死的小蹄子!深更半夜鬨什麼鬼?”
“九姐姐差我來請你去共議家法!”李澈叉腰而立,氣喘籲籲道。
耶律拔芹聞言一愣,複又倒進被窩,蒙頭喊道:“彆擾我清夢!你們議你們的,我不管閒事。”
“好你個耶律拔芹!”李澈冷哼,“我姐姐說了,誰不去便將誰家孩子逐出族譜!”
“逐出便逐出!”耶律拔芹甩了甩手,“大不了我帶孩兒回漠北放羊,也落得個自在!”
李澈一怔,不想這女人竟如此無賴。她在興慶府便聽聞此女嫁入了家門,當時直氣得咬牙。
北地一行,竟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如今人家都鬨到長安來了,如何不叫人窩火?
這般想著,李澈索性一把將耶律拔芹從被窩裡拖出來,隨手扯過外衣往她身上披,口中威脅道:“速速跟我走!再磨蹭,看我不揍你!”
“你這丫頭怎的這般難纏!”耶律拔芹瞪眼,“我早說了要回漠北,楊家的家法還能管到塞外邊陲去?”
“如何管不到!”李澈急道,“此次喚你去便是要你表態怎麼處置李嵬名!你既是公主,她也是公主,跟你無關?你若敢抗家法,下一個便輪到你!”
說話間手忙腳亂的給她穿衣服,卻不想不慎觸到耶律拔芹前胸,頓時俏臉飛紅,慌忙後退:“快些收拾!就等你了!”
耶律拔芹見她羞窘模樣,不禁莞爾,揉了揉惺忪睡眼,奇道:“哪個李嵬名?西夏那位嫡長公主?莫不是做出什麼醜事了?怎的非要取她性命?”
李澈啐了一聲,瞪她一眼,揀緊要處將事由說了,拽著她便要下床。
耶律拔芹聽罷,蛾眉輕蹙,淡聲道:“此事我著實不便置喙。我們皆為彆國皇女,若我附議,難免有站隊之嫌;若反對,又恐落人口實。再者,我如今不問府中事務,縱是去了又有何話語權?何苦摻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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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與我推諉!”李澈氣鼓鼓道,“當我瞧不出你心思?不過是怕擔責任,怕楊炯埋怨!你且捫心自問,你如今可是楊家人?先為楊家婦,再為他國公主!
今日是族中立家法,喚你去正是認可你對府中貢獻,休要不識好歹!再磨蹭,我可要動手了!”
說罷攥緊粉拳,盯著耶律拔芹胸前直咬牙。
耶律拔芹見這丫頭較真起來,不禁無奈歎道:“早知有此風波,當初便該隨王修去登州!如今倒好,平白成了外國公主的靶子!”
抱怨歸抱怨,她仍隨手披了件單衣,隨李澈出門而去。
李澈一路悄悄打量她,心下暗歎:這耶律拔芹果真是絕色,縱然未施粉黛,長發被夜風吹得淩亂,卻更添幾分慵懶風姿,便是自己身為女子,亦覺她美得驚心動魄。
論容貌,唯有李淑能稍勝一籌,偏生耶律拔芹身段豐腴,更具風情,也難怪楊炯會被她迷得團團轉。
這般想著,她下意識低頭瞥見自己繡鞋上的瑞香刺繡,忽覺心底泛起酸澀,雙手攥得發白,竟生出一股想揍人的衝動。
耶律拔芹斜睨著她氣鼓鼓的模樣,忽地伸手戳了戳她額頭,唇角噙著促狹笑意:“小丫頭,盯著姐姐瞧這許久,莫不是眼紅我這身段?”
李澈被戳得後退半步,雙頰霎時紅至耳根。她仰起臉瞪著耶律拔芹,餘光卻忍不住掃過對方寬鬆單衣下若隱若現的曲線,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慌亂中觸到的柔軟觸感。
“誰……誰眼紅你了!”李澈梗著脖子強辯,聲線卻比平日低了幾分,“不過是瞧著你這般招搖,日後定要給楊家惹麻煩!”
耶律拔芹聽了放聲大笑,索性駐足,單手叉腰歪頭打量她:“哦?依你說,我這身段該如何藏起來才不招搖?”
說著故意挺了挺胸,墨色長發被夜風卷得拂過鎖骨,在月光下泛著柔滑的光澤:“難不成要學你,用裹胸勒得像塊薄木板?”
“你才是木板!你全家都是木板!”李澈氣得跺腳,指尖攥得發白,仰頭怒視著對方。
耶律拔芹見她氣鼓鼓的模樣,逗弄之心更盛,忽而俯身湊近她耳畔:“莫不是真惱了?我聽聞你們大華女子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難不成平平無奇也是德的一種?”
“耶律拔芹!!!”李澈忍無可忍,揚手便要推她肩膀,卻因對方猝然閃避而失了重心。
慌亂中她伸手去抓對方衣襟,指尖卻誤觸到一片溫膩肌膚,驚得如被火燙般縮回手,耳尖在夜色中紅得幾乎滴血。
耶律拔芹按住胸口後退半步,佯裝驚慌道:“哎喲!小丫頭竟學會偷襲了?”她垂眸看著李澈通紅的指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怎麼,莫不是因嫉妒生了‘得不到便要毀掉’的心思?”
“休要血口噴人!”李澈掙紮著要抽回手,卻被耶律拔芹攥得更緊。
李澈見狀,哪還不曉得耶律拔芹在故意逗弄自己?
忽地想起楊炯曾說“彆人倚仗的,便是其害怕失去的”,靈光一閃,眼底掠過狡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