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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瞧著低頭安靜用飯的譚花,心中忽生恍惚。
想當初二人針鋒相對,如今卻已共曆生死,其間更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當真是世事難料。
這般想著,他喚人取來一壇梨花春,斟了兩碗推到她麵前,含笑道:“我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患難之中見了真情,今日正好借此機會,冰釋前嫌如何?”
譚花抬眸,細細打量他半晌,忽然傾身向前,氣勢迫人:“你莫不是又存了什麼壞心思?我可告訴你,便是醉了,我也能打你十個!十個!”
說著便將拳頭擱在兩人中間,用力攥了攥,那威脅之意顯而易見。
楊炯見狀無奈,索性攤手道:“我這長安探花郎,向來是偷心不偷身,那般下作勾當,我是斷不做的。”
“喲,你還挺得意?”譚花瞪眼看他。
“我得意了麼?”
“得意得很!”
楊炯聳聳肩,亦傾身向前,二人四目相對,幾乎是麵貼麵了:“怎麼,你怕了?”
譚花嗤笑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酒壇,豪氣乾雲:“我譚花可從未怕過誰!”
說罷啟了封,仰頭便是一大口,隨後重重將酒壇蹾在桌上,抹了抹嘴,眼中滿是挑釁。
楊炯見了,笑道:“你這是要與我拚酒?”
“你怕了?今日誰先趴下,誰便是懦夫!”譚花挑眉,反客為主,一臉得瑟。
楊炯朗聲大笑,揚手道:“好!再上十壇來!”
門外侍候的侍女聽了,如穿花蝴蝶般推門而入,悄無聲息撤下殘羹,重布了八樣精致冷碟,又將那十壇梨花春挨個兒碼在桌邊楠木矮幾上。
待房門吱呀一聲合攏,將這方靜室與世隔絕,唯餘清風徐徐,竹聲娑娑。
楊炯執起麵前滿斟的玉碗,琥珀色的酒液輕晃,映著譚花被酒氣熏染得越發嬌豔的麵龐。
他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玩樂心思又浮了上來,輕笑出聲:“這般牛飲拚酒,忒也粗獷。咱們換個斯文些的玩法,如何?”
譚花正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聞言放下酒壇,抹了抹唇邊晶瑩,斜睨著他,水杏般的眸子波光瀲灩:“哦?探花郎又有什麼花花腸子?莫非是酒量不濟,要討饒?”
“非也非也,”楊炯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笑容裡透著幾分得意,“此乃一種雅戲,喚作‘真心話大冒險’。劃拳定輸贏,贏家可令輸家選一:要麼‘真心話’,須得問什麼答什麼,句句肺腑,不得虛言;要麼‘大冒險’,贏家出個無傷大雅卻需勇氣的題目,輸家照做便是。若不想做,飲酒可償!如何,敢不敢玩?”
“真心話?大冒險?”譚花黛眉微蹙,細細咀嚼這古怪名目,隻覺聞所未聞。
她盯著楊炯那副“快來問我”的得意模樣,心中念頭急轉。問什麼答什麼?他絕對沒好心思。至於那大冒險……哼,憑他出什麼刁鑽題目,打不了我喝酒便是?縱使……縱使有些羞人,橫豎隻二人知曉,又有何懼?
這般想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悄然爬上她耳根。她飛快地剜了楊炯一眼,那眼神似嗔似惱,眼波流轉間卻鬼使神差般脫口而出:“有何不敢!劃就劃!規矩怎麼定?”
楊炯心中大樂,見魚兒上鉤,清了清嗓子,拿起兩支銀箸,一支遞與譚花:“咱也不用繁複酒令,就最簡單的‘猜枚’,以箸代拳。三局兩勝定一輪輸贏,如何?輸贏之後,再定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好!”譚花爽快接過銀箸,素手纖纖,與楊炯的手隔著桌麵相對。
兩人四目相投,皆是繃緊身體,蓄勢待發。
“五魁首啊!”楊炯低喝一聲,手腕一抖,銀箸在掌中翻飛如蝶。
“六六順!”譚花毫不示弱,指間銀光閃爍,竟帶出幾分刀劍破空般的銳氣。
“七星照!”
“八匹馬!”
“九連環!”
“滿堂紅!”
兩人口中呼喝,手中銀箸或藏或露,變化莫測。
譚花雖是初次玩這“猜枚”之戲,但習武之人眼明手快,反應迅捷異常。
然而楊炯深諳此道精髓,虛虛實實,竟將兵法謀略融入這小小的酒令之中。
幾個回合下來,譚花一個不留神,箸數被楊炯猜個正著。
“哈哈!承讓了,小花花!”楊炯撫掌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讓我想想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譚花輸了頭陣,心中微惱,粉麵含霜,冷冷地瞪著楊炯,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在說“你敢亂出主意試試看?”
她櫻唇緊抿,硬邦邦吐出三個字:“真心話!”
楊炯被她瞪得心裡發毛,剛到嘴邊的“大冒險”硬生生咽了回去,暗道這女子果然惹不起。
他收斂了嬉笑,略一沉吟。
日光下,譚花微醺的容顏帶著平日少見的柔媚,眼神卻依舊倔強清澈。
他想起譚花一路走來的艱辛,以及兩人之前的種種,不由得脫口問道:“小花,如今皇城司威權複熾,幾近先帝在時氣象,雖則稽查百僚不複存在,但權柄已然穩固。你今後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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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譚花臉上那點微醺的紅暈似乎褪去了一些。
她沒料到楊炯會問這個,微微一怔,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她執起麵前的酒碗,小口啜飲著,仿佛那清冽的酒液能助她理清紛亂的思緒。
許久,譚花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銳利,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澄澈的平靜,一字一句,清晰而認真:“好好活下去,便是我最大的打算。”
這答案過於簡單,又過於沉重。
楊炯心頭莫名一緊,忍不住追問:“那……生活上呢?總該有些旁的……”
話未說完,譚花嘴角已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伸出纖纖玉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乖弟弟,這是另一個問題了。想聽?再贏我一局!”
說著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寫著:想套話?沒那麼容易!
“好!再來!”楊炯被激起了好勝心,再次拿起銀箸。
這一次,譚花屏息凝神,將那“猜枚”視作一場生死較量。她眼神專注,緊盯著楊炯手腕的細微動作,預判他指間的變化。
幾番交鋒,她覷準一個破綻,銀箸閃電般一收一放,口中嬌叱:“四季財!猜!”竟是一招妙手,將楊炯的箸數算得分毫不差。
譚花拍案而起,杏眼圓睜,滿是得意:“哈哈哈!風水輪流轉!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嗯?”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學著楊炯方才的模樣,眼中閃著促狹的光。
楊炯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女子,隻覺得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生動明媚。
他灑然一笑,回應道:“君子坦蕩蕩,真心話便是。”
譚花歪著頭,手指繞著垂落胸前的一縷青絲,目光在楊炯臉上逡巡,仿佛在思考從哪裡下刀最解氣。
半晌,她學著楊炯方才的語氣,慢悠悠地問:“你現在位極人臣,文采風流,又是個……嗯,偷心的好手。”
她故意頓了頓,見楊炯嘴角微抽,問道:“那麼你呢?你這般人物,今後又作何打算?”
這問題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心湖,瞬間蕩開層層漣漪。
楊炯臉上的笑意淡去。他端起酒碗,卻沒有立刻喝,目光有些飄忽地落在窗外翠竹之上。
前塵往事,此身羈絆,家國天下,兒女情長,千頭萬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異世孤魂的迷惘,對未來的不可知,對這片土地的複雜情感。
最終,所有的激蕩都沉澱下來,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他抬起眼眸,迎上譚花探究的目光,聲音低沉而清晰:“隻願……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所有人……”譚花輕輕咀嚼著這三個字。
兩人隔著杯盤狼藉的桌麵,目光在空中交彙,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東西。沒有嘲笑,沒有質疑,隻有一種無聲的理解在流淌。
半晌,兩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酒碗,沒有言語,隻是重重地一碰。
清脆的瓷器撞擊聲在寂靜中格外響亮。辛辣的酒液滾入喉嚨,灼燒著肺腑,也仿佛驅散了那一瞬間過於沉重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