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拔出,帶起一溜血珠和碎牙。
張俊手腕一翻,刀背順勢磕開右側倭兵斜劈而來的倭刀,就在對方中門被蕩開的刹那,張俊的刀鋒貼著對方刀杆下滑,如同毒蛇噬咬,狠狠斬在對方持刀的手腕上。
“啊!”慘叫聲中,一隻斷手連同倭刀一起飛上半空。
張俊毫不停留,刀勢未老,借著身體前衝的慣性,刀鋒順勢上撩,自下而上,從那倭兵的下頜處深深切入,直貫顱頂。
那倭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半個腦袋斜斜滑落,紅的白的噴湧而出。
整個過程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簡潔、高效、致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每一次揮刀都帶著最純粹的殺戮意誌,將‘快’‘準’‘狠’三字詮釋得淋漓儘致。
李飛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方才那點初戰殺敵的興奮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澆滅。他死死攥緊了手中的長槍,目光緊緊追隨著張俊那浴血搏殺的身影,仿佛要將那“快、準、狠”三個字,用滾燙的烙鐵,深深烙印在自己的骨髓裡。
就在這時,又有四五個紅了眼的倭兵,發現了一處缺口,嚎叫著從側麵撲向張俊,刀槍並舉,眼看就要將他淹沒。
“小心!”李飛目眥欲裂,一聲驚呼。
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
隻見李飛後發先至,槍尖精準無比地磕在一柄即將刺中張俊後心的倭刀刀鐔之上。
“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那倭刀被一股巧勁蕩飛出去。
槍隨人走,李飛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從張俊側後方搶出。
這一次,他摒棄了所有花哨的招式,長槍如同他手臂的延伸,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勁,槍走直線,快如疾風。
“噗!”槍尖如同巨龍鑽心,瞬間洞穿了那倭兵咽喉,槍身一抖,屍體甩開丈許。
“好小子!”張俊壓力驟減,哈哈大笑,手中雁翎刀如同潑風般卷向另一個倭兵,“再加一個‘巧’字!更妙!哈哈哈!痛快!痛快!今日你我兄弟,就用這群倭狗的頭顱,揚名立萬!”
一時間,一刀一槍齊頭並進,一個沉穩狠辣如磐石,一個初露鋒芒如新硎,竟配合得妙到毫巔。
刀光槍影交織成一片死亡的光幕,所過之處,倭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紛紛倒下。
周圍的螭吻營將士受此激勵,更是氣勢如虹,喊殺聲震天動地,將殘餘的倭兵分割包圍,無情絞殺。
屍山血海的邊緣,一處被炮火掀翻的泥土和幾具破碎屍體形成的淺坑裡,石田茂艱難地蠕動了一下。他華麗的陣羽織被撕扯得破破爛爛,肩甲碎裂,臂甲上那道深痕還在滲著血,混合著泥漿,黏糊糊地貼在身上。
石田茂掙紮著,試圖推開壓在腿上的一具無頭屍體,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
視野漸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煉獄般的景象。
峽穀內硝煙彌漫,火光未熄,到處都是燃燒的殘骸、倒斃的戰馬和層層疊疊、姿態扭曲的屍體。
螭吻營的戰旗插遍了各處高地,士兵們正三五成群,冷酷地清掃戰場,對著地上偶爾蠕動的身體毫不猶豫地補刀。慘叫聲已經稀疏,唯有傷者垂死的呻吟和勝利者粗重的喘息在峽穀中回蕩。
完了!全完了!
石田茂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冰涼徹骨。他石田家經營數代的精銳,他賴以在南方稱雄的本錢,全都折在了這該死的犬狹卡。
“少主!少主!”幾聲壓抑而急促的呼喊由遠及近。
石田茂艱難地扭頭,隻見三個渾身浴血、甲胄殘破的家臣,正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帶爬地朝他這邊奔來。
“忠次……”石田茂張了張嘴,聲音嘶啞乾澀。
“少主!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石田忠次衝到近前,根本不顧石田茂身上的血汙,一把架住他的胳膊,拚儘全力想要將他從屍堆裡拖出來,聲音因恐懼和急切而顫抖,“我護您殺出去!”
“我……”石田茂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和不甘。
“走!”石田忠次幾乎是吼了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另外兩個年輕家臣也撲上來,一左一右架住石田茂的另一條胳膊。
就在這時,一聲炸雷般的暴喝,如同九天神罰,裹挾著滔天的殺意和血腥氣,轟然降臨:“倭狗哪裡走!”
石田茂和他的家臣駭然抬頭。
隻見峽穀入口方向,一杆赤紅如血、獠牙猙獰的螭吻大旗,如同從地獄血海中升起,正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向著他們這邊急速推進。
旗下,一人一馬當先,正是那個在四十曲卡殺得他心膽俱裂、如同地獄煞神般的螭吻營主將。
楊炯渾身浴血,鐵甲上布滿刀痕箭創,手中那柄卷了刃的戰刀仍在滴血。他眼神如電,牢牢鎖定了屍堆中狼狽不堪的石田茂,殺氣凝若實質。
“攔住他!”石田忠次目眥儘裂,猛地將石田茂推向身後一個年輕家臣,自己則和另一個家臣嗆啷拔出殘破的倭刀,狀若瘋虎般迎向楊炯。
“吼!”一聲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咆哮在楊炯身側炸響。
牛皋那龐大的身影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狂風,猛地從楊炯側後方搶出,他手中那柄巨斧早已被血漿浸透,斧刃上掛著的碎肉還在往下滴落。
麵對撲來的兩名石田家臣,牛皋眼中隻有狂暴的殺戮。
“雜毛倭狗!給爺爺死!”巨斧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門板般橫掃而出。
石田忠次眼中閃過絕望,咬牙舉刀格擋。
“鐺!哢嚓!”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中,他那柄本就殘破的武士刀如同枯枝般應聲而斷,巨斧的餘勢絲毫不減,如同拍蒼蠅般狠狠拍在石田忠次的上半身。
“噗!”血霧爆開。
石田忠次的身體如同被重錘擊中的西瓜,瞬間四分五裂。殘肢斷臂混合著內臟碎塊,如同天女散花般潑灑開來。
另一個家臣的刀才剛剛舉起,牛皋那沾滿碎肉血沫的巨足已然如同攻城錘般狠狠踹出。
“嘭!”的一聲悶響。
那家臣的胸膛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口中噴出的鮮血夾雜著破碎的內臟,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一塊尖銳的岩石上,脊柱斷裂,當場斃命。
最後一個架著石田茂的年輕家臣,被這瞬間秒殺兩名同伴的恐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竟直接癱倒在地,褲襠一片濕濡。
石田茂失去了支撐,踉蹌著後退兩步,背脊重重撞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再無退路。
他眼睜睜看著那麵滴血的螭吻旗和旗下那個殺神,如同索命的閻羅,一步步逼近。最後一絲僥幸也被徹底碾碎,極致的恐懼反而點燃了他骨子裡武士的凶性。
“我跟你拚了!”石田茂發出一聲困獸般的淒厲嘶吼,猛地拔出腰間那柄裝飾華麗、寒氣森森的佩刀“鬼切”。
雖然刀鞘在奔逃中丟失,但這柄名刀依舊鋒利無比。他雙手死死握住刀柄,擺出倭國劍道最凶狠的起手式,刀尖直指楊炯,全身的精氣神都凝聚在這亡命一擊之上。
石田茂放棄了所有防禦,隻求在臨死前,給這個毀掉他一切的敵人留下最慘烈的創傷。
楊炯眼神冰冷,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他並未立刻撲上,反而放慢了腳步,手中卷刃的戰刀斜斜垂向地麵,刀尖微微顫動,仿佛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牢牢鎖定著獵物。
石田茂被這詭異的平靜激得更加瘋狂,他再也按捺不住,一聲狂嚎,腳下猛然蹬地,身體前衝,雙手高舉“鬼切”,將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壓在這一刀之上,刀光匹練般斬落,直劈楊炯頂門。氣勢慘烈,竟有幾分玉石俱焚的決絕。
楊炯冷笑一聲,並未舉刀格擋,也並未閃避。隻見他左腳為軸,身體極其詭異地朝右側一擰一旋,險之又險地讓那勢大力沉的下劈一刀。
就在身體旋轉的同時,楊炯那一直斜垂的卷刃戰刀,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自下而上,由慢變快,刀身貼著身體內側,劃出一道極其刁鑽詭異的弧線。
刀柄在前,卷了刃的刀尖拖後,如同毒蠍翹起的尾鉤。
這一招,毫無戰場刀法的剛猛霸道,反而充滿了女子劍術的陰柔、靈動與狠辣。正是譚花賴以成名的絕技之一“龍抬頭”!
石田茂一刀劈空,身體因用力過猛而前傾,空門大露。他心中警兆狂鳴,想要回刀自救,卻哪裡還來得及?
楊炯擰身旋進,幾乎與石田茂錯身而過,那由下而上撩起的刀柄末端,如同破土而出的龍頭,帶著一股刁鑽狠絕的寸勁,在石田茂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精準無比地撞在了他的咽喉正下方的氣海穴之上。
“呃——!”
石田茂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和窒息感瞬間從喉頭炸開,仿佛整個脖子都被這一擊撞得粉碎。他雙眼猛地凸出,充滿了血絲和難以置信的絕望。高舉“鬼切”的雙臂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名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身體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軟泥,順著冰冷的岩壁緩緩滑倒,鮮血混著破碎的氣管軟骨,從他指縫間汩汩湧出。
石田茂嗬嗬地倒著氣,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神死死盯著楊炯,充滿了不甘、怨毒,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空洞。
楊炯看也不看腳下抽搐的屍體,手腕一翻,卷刃的戰刀在空中甩出一道血線,一刀將石田茂的頭顱砍下。
隨後目光掃過整個屍橫遍野的峽穀。
但見螭吻營的士兵們正在各處清理最後的抵抗,刀劍入肉的悶響和瀕死的呻吟零星響起。
牛皋提著滴血的巨斧,如同門神般立在一旁,喘著粗氣。
張俊和李飛也渾身浴血地聚攏過來。
“侯爺!敵軍全部肅清!”張俊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聲音帶著大戰後的疲憊和興奮。
楊炯剛要點點頭,剛要下達撤出峽穀,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隻見一名渾身是泥、甲胄染血的斥候,幾乎是滾鞍下馬,踉蹌著衝到楊炯麵前,單膝跪地,聲音嘶啞而急促:
“報——!侯爺!南方三裡,塵頭大起!倭兵萬餘,正全速向犬狹卡方向撲來!距此不足半個時辰!”
“什麼?!”張俊、牛皋、李飛等人臉色驟變。
楊炯的瞳孔猛地一縮,一股寒意瞬間掠過脊背,隨即被更強烈的怒火和戰意取代。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過這遍地狼藉、硝煙未散的峽穀。四十曲卡的血戰痕跡猶在,犬狹卡的炮火硝煙刺鼻,此地無論如何偽裝,都瞞不過任何稍有經驗的將領。
若再想如法炮製,在此地設伏,無異於自尋死路。
楊炯皺眉沉思,目光無意間轉向峽穀兩側那遮天蔽日、幽深如墨的原始叢林,隻見其參天古木虯枝盤結,藤蔓纏繞如巨蟒,厚厚的落葉層下是鬆軟的腐殖土。
突然,一個大膽而凶險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
楊炯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如同被逼到絕境的猛獸,凶性畢露。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
“全軍聽令!放棄峽穀!即刻退守兩側叢林!依托林木為掩護!所有大炮,立即前推至林緣預設陣地!待我將倭狗引入林區,速射炮前出!步炮協同!給老子反衝鋒!咱們跟倭狗打叢林拉鋸戰!”
“是!”沒有任何猶豫,張俊、牛皋等將領轟然應諾。
“張俊!”楊炯目光如炬,看向這位得力副將,“你親自督陣,搶占高地,指揮炮位前推,務必等我信號!”
“末將遵命!”張俊抱拳領命,轉身便大步衝向高地,嘶聲吼道:“炮隊!跟老子走!”
楊炯的目光隨即轉向戰場邊緣,看向全身被厚重的機關木甲覆蓋的木甲人。
“木甲!”楊炯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一種托付重任的意味,“此間林深樹密,正是絕地!老子要在此拖住倭狗,跟他們打一場硬仗!你可有這本事?”
那青木甲人緩緩轉動那青木麵甲,兩點幽深的寒光落在楊炯臉上。沒有任何言語,隻有麵甲下傳來一聲沉悶的、如同古木撞擊般的回應。
同時,他那纏繞著深青色金屬藤蔓、末端淬著幽藍錐刺的粗壯右臂,重重敲擊在自己厚重的胸前木甲之上。
“咚!咚!咚!”
三聲沉悶而堅定的撞擊聲,如同戰鼓擂響,在彌漫著血腥與硝煙的空氣中回蕩,赫然是大華軍禮。
楊炯眼神一凝,霍然站直身體,右拳同樣重重捶在自己染血的胸甲之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楊炯郎笑一聲,猛地彎腰,一把抓起斜插在泥濘中的那杆赤紅螭吻大旗,反手將大旗往肩上一扛,旗麵獵獵翻卷,如同燃燒的血色火焰,那猙獰的獠牙在殘存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猙獰恐怖。
“走!”楊炯低喝一聲,率先轉身,邁開大步,毫不猶豫地朝著犬狹卡穀口而去。
青木甲人,足踏泥濘血泊,青銅機括作“哢噠”聲,緊緊跟隨楊炯身後,留下一串串深痕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