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織田信忠則眉頭微蹙,眼神銳利,顯然對“太政大臣”這個燙手山芋落在自己頭上,以及天皇許諾給自己的攝津播磨之利,正暗自權衡利弊。
若自己此刻推拒,便是斷送了源賴光的十四州與將軍位,也阻了織田信忠的南方軍權之路。此二人必生怨懟,三藩聯盟頃刻瓦解,自己立刻陷入孤立無援之境。
好一手帝王心術!陽謀之下,自己竟無路可退!
豐臣秀時心中念頭電轉,權衡利弊,最終,那絲慣有的、帶著殘忍意味的笑意重新浮上唇角。
也罷!活靶子便活靶子!隻要手握重兵,占據攝津播磨這膏腴之地,以太政大臣之名,行割據之實,未嘗不能效仿藤原舊事,甚至更進一步。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離席,整肅衣冠,對著天皇深深拜下:“陛下聖明燭照,洞察幽微!臣豐臣秀時,蒙陛下不棄,委以重任,敢不殫精竭慮,以報天恩!太政大臣之職,臣愧領!藤原、德川二賊,臣定當親手為陛下誅滅!攝津播磨,必為陛下守得固若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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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天皇連讚三聲,暢快大笑,聲震屋瓦。
他大步走回矮幾旁,親手執起玉壺,將四人酒杯再次斟滿。
“今日,朕與三位愛卿,在此雷雨殺伐聲中,分定天下!此杯,敬我君臣同心!”
天皇高舉酒杯,目光灼灼掃過三人,“他日蕩平群醜,四海升平,便是你我君臣共享富貴榮華之時!飲勝!”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源賴光聲音洪亮,帶著狂喜後的沙啞,仰頭一飲而儘,酒水順著胡須淋漓而下,也顧不上擦拭。
織田信忠目光堅毅,舉杯齊眉,沉聲道:“臣,誓為陛下掃清前路,開萬世太平!”亦是乾淨利落地飲儘。
豐臣秀時則雙手捧杯,姿態恭謹至極,朗聲道:“天佑吾皇,國祚永昌!”
酒入喉腸,豪言壯語猶在殿中回蕩,然三人心中卻再無初入殿時那份“同袍”的暖意。
源賴光滿腦子已是十四州廣袤山林與下野銀礦閃耀的光芒,想著如何將鎮守府修得固若金湯。織田信忠則在盤算著如何儘快整合南方諸島兵力,打造一支無敵水師。
豐臣秀時眼底深處寒光閃動,已在謀劃如何利用這“太政大臣”的名頭,以及天皇承諾的攝津播磨之利,在藤原道長與天皇之間火中取栗,攫取最大的權力。
天皇放下空杯,臉上笑意未減:“酒已足,言已儘!軍情如火,刻不容緩!”
他聲音陡然轉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秀時聽旨!”
豐臣秀時立刻躬身:“臣在!”
“藤原道長擁兵三萬,盤踞攝津,扼守要衝,坐觀京都成敗,其心可誅!彼處乃其根基,亦是我軍後路命脈!朕命你即刻率領本部一萬‘馬回眾’精銳,由賴光將軍的一萬‘蒼河軍’與信忠將軍的一萬‘赤備隊’為你兩翼掩護,衝破城外金寇與暴民之圍!直插攝津!”
天皇手指如劍,直指輿圖攝津方向,語氣斬釘截鐵,“記住!你此刻已是太政大臣,位在藤原之上。抵達攝津後,無需稟報,無需遲疑,就地築起最後一道防線,但凡藤原氏敢有抗命反叛者,無論官職高低,立斬不赦!”
豐臣秀時心頭劇震,這是要他立刻去和藤原道長火拚,去搶奪那三萬藤原軍的控製權。天皇這是要借他這把刀,在藤原道長最意想不到的後方,給予其致命一擊。
同時,也是將他豐臣秀時徹底推到與藤原氏不死不休的對立麵。他抬眼看向天皇,隻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隻有冰冷的決斷和不容置疑的威壓。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再無退路,猛地一抱拳,聲音帶著決死的鏗鏘:“臣豐臣秀時,定不負陛下重托!藤原逆黨,臣必親手為陛下誅之!攝津防線,但有臣在,萬無一失!”
“好!”天皇目光如電,轉向源賴光和織田信忠,“賴光!信忠!你二人,掩護秀時太政大臣突圍,便是此戰首功!
城外賊寇,多是烏合之眾,你二人當奮勇向前,擊潰當麵之敵,為太政大臣打開通路。待攝津方向穩固,朕自有旨意,令你二人各赴封疆!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臣遵旨!”源賴光與織田信忠齊聲應諾,聲如洪鐘。
“去吧!”天皇袍袖一揮,氣勢如虹,“朕在京都,靜候三位愛卿捷報!待凱旋之日,再與諸君痛飲三百杯!”
“臣等告退!陛下保重!”三人再次行禮,轉身離去。
清涼殿內,霎時隻剩下一條天皇一人。
方才的喧囂、酒氣、豪言壯語,仿佛被瞬間抽空,唯餘一片死寂,和那越發沉悶、仿佛壓在人心頭的滾滾雷聲。
天皇臉上那意氣風發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潭般的沉靜,以及眼底深處那萬年不化的冰寒。
他緩步踱至殿門前的雕花木窗邊,負手而立,凝望著殿外漆黑如墨的夜空。狂風呼嘯著穿過回廊,卷起他玄色龍紋袍袖的下擺,獵獵作響。
“哢嚓——!”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幕,瞬間將整個宮闕映照得一片煞白!。
緊接著,仿佛天河決堤,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密集如鼓點,瘋狂地砸在殿宇的琉璃瓦上、庭院的青石板上、池塘的水麵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啦巨響。
雨幕如織,瞬間籠罩了整座平安京,天地間一片混沌蒼茫。
天皇立在窗邊,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融入了這風雨飄搖的夜色裡。雨水順著屋簷彙聚成粗大的水柱,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他眼前形成一道模糊的水簾。
“陛下。”一個蒼老、恭謹、如同幽魂般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不知何時,一位深青色袍服的老內侍已悄無聲息地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低眉垂手。
天皇沒有回頭,目光依舊穿透雨幕,聲音幽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說。”
“啟稟陛下,”老內侍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穿透了嘩嘩雨聲,“最初奉旨往近江方向、佯攻宮津灣的三千近衛精銳,已循陛下密令,於丹波群山深處,成功尋到陛下密藏多年的七千‘影武者’。兩軍彙合,通訊順暢,皆已潛伏於預定地點,軍心可用,糧械充足。隻待陛下旨意,隨時可如神兵天降,入京收拾殘局,彈壓一切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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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這鑼鼓才剛敲響,角兒們才登台,連血都還沒見幾滴,急什麼?讓他們再咬得狠些,咬得再久些。”
“是。”老內侍的頭垂得更低,旋即又道,“陛下,還有一事。當初配合進攻宮津灣,作為誘餌吸引麟嘉衛主力的藤原氏三千藤甲兵。據‘影武者’回報,這三千藤甲兵在宮津灣死戰不退,傷亡慘重,餘下不足一千殘兵,如今退守丹波山中,似有觀望之意。
其統領,乃藤原氏旁支藤原平,此人雖桀驁不馴,卻是頗有才乾,是否……”老內侍的語氣中,透出一股森然的殺意,最後幾個字幾乎消失在雨聲中。
天皇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藤原平?塚中枯骨爾,眼下京都這盤大棋,他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那點殘兵敗將,困守窮山,糧草斷絕,能掀起多大風浪?不必理會,由他自生自滅。若他識相,戰後或許還能留他一條賤命。若敢妄動……”
“老奴明白。”老內侍心領神會。
天皇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落向那大東寺方向,悠悠道:“看好敦良。他是朕唯一的皇子,也是某些人最後的指望。若有風吹草動,若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頭上……”
天皇的聲音陡然轉寒,如同九幽寒冰,“你該知道怎麼做。”
老內侍渾身一顫,額頭重重觸地,聲音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敬畏與冷酷:“老奴曉得!大東寺內外,早已是鐵桶一般!若有萬一,老奴提頭來見!”
“嗯!去吧!”天皇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再無多餘言語。
“是,老奴告退。”老內侍如蒙大赦,又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起身,迅速退入殿內更深的陰影之中。
清涼殿內唯餘天皇,暴雨如注。
天皇拊楹而立,雨打其麵,神色不動:“真龍一語三分鼎,雄雞一聲天下白。”
聲落,雷嗔電怒,殺聲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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