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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沉,晚風卷著高原的寒意掠過草灘,旗幡獵獵作響,儘顯殺伐之氣。
碌曲城外朗木寺中,吉尊將中軍帳設於寺內大殿,酥油燈的光暈裡,一眾將官屏息肅立。
他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碌曲城地勢詭譎,自西向東斜斜傾下。寺與城一線以西,儘是開闊草灘,坦蕩如砥;過了此線往東,洮河與白龍江沿岸便是高山峽穀,峰回路轉,處處皆可藏兵。”
他手指在沙盤上重重一點,續道:“東邊峽穀最利守禦,窄處僅容單人通過,便是一夫當關之勢。探馬來報,城中守軍不過千人,諸位有何良策?”
殿內靜了片刻,龍驤衛朗將段坤猛地抹了把光頭,粗聲道:“董氈那廝已越碌曲直撲秦州,若要斷其歸路、絕其糧草,非得拿下此城不可!
隻是這城依山而建,前臨平原,後枕河穀,我軍近萬之眾竟無處施展,當真憋屈!”
眾人聞言皆點頭。
白日裡透過千裡鏡觀望,那碌曲城竟是全以巨石壘就,牆高丈餘,堅如磐石。便是有火器,打上去也隻濺起些火星,若要強攻,敵軍居高臨下,城下便是死地。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唯有油燈偶爾爆出的燈花輕響,眾人望著窗外暮色中的城影,各懷心事。
晚風忽然穿堂而入,殿外經幡被吹得獵獵作響。
一直默坐於側的白蓮聖女南嘉忽起身,快步走到殿門處,望著旗幡飄動的方向凝神片刻,轉身時眼中已帶了幾分亮采:“莊婆婆……哦不,大祭司,咱們帶的滑翔翼,此刻不正合用麼?山風正好,從兩側山巔飛下去,豈不是能直入城中?”
白蓮教大祭司眉頭微蹙,沉吟半晌方道:“此法或是可行。五十具滑翔翼,若選五十名高手乘之,趁夜潛入城中打開城門,倒是條奇路。”
“既如此,還等什麼?”段坤一按桌案便要起身,“眼看天就要黑透,這就去準備!”
“段將軍且慢。”吉尊伸手將他拉住,語氣沉穩,“計策雖妙,卻需機敏過人、武藝超群者方能勝任。此事便由我親自帶隊吧,段將軍與阿婭坐鎮前軍,我才放心。”
“我不懂軍務,還是跟你去!”阿婭立刻開口,話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眸中滿是擔憂。
吉尊莞爾一笑,擺手道:“段將軍雖是悍將,卻還需你從旁相助。你那控獸的本事,關鍵時刻能出奇效。軍中好手如雲,挑出五十人並非難事,不必掛懷。”
這話一出,帳內眾人便不再多言。吉尊畢竟是主事,雖廣納良言,但主事的決斷終是要遵的。
當下眾人紛紛領命,轉身去籌備子夜攻城事宜。
殿外風聲漸歇,經幡垂落如靜。
眾人散去後,殿中隻剩吉尊與阿婭二人。
酥油燈芯爆出輕響,將阿婭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睫毛上仿佛凝著細碎的光,欲言又止的模樣,在寂靜中生出幾分悵然。
她忽地跳坐上鋪著羊皮的寬大桌案,雙腿懸空,輕輕晃蕩,仿佛剛才的凝重從未存在過。
阿婭歪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正在擦拭佛珠的吉尊,聲音裡帶著一絲雀躍:“喂,等打完了仗,奪了碌曲,堵死了董氈的退路,我們是不是就立下大功了?”
吉尊抬頭,目光沉靜,點了點頭:“若一切順利,確是奇功一件。”
“那就有好多賞賜了吧?”阿婭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我要用上好的蜀錦做一身最漂亮的百褶裙,裙擺要繡滿蝴蝶和花草。還要打一套純銀的頭麵,大大的銀項圈,沉甸甸的,走起路來叮當作響的那種。
哦,對了,還得給阿媽帶蘇州的絲綢,給阿爸帶幾壇中原最烈的酒,還有我那調皮弟弟,給他帶一把鋒利的腰刀……”
她越說越興奮,臉頰泛紅,眸中流光溢彩,仿佛已置身於琳琅滿目的貨攤之前。
吉尊靜靜聽著,手中撚動佛珠的動作未停,眼神溫和,不住地點頭。
阿婭憧憬了片刻,忽然停下,側過身,手撐在桌案上,身體微微前傾,好奇地問:“吉尊,我好像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家什麼樣?你不想家嗎?”語氣裡帶著一絲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吉尊撚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她。
燈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閃爍,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而平穩:“雪山,犛牛,喇嘛廟。風很大,天很近。”
“就這樣?”阿婭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滿意這過於簡略的回答。
吉尊的目光掠過她嬌俏的臉龐,緩緩道:“你要同我一起回去?”他的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阿婭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臉上飛起一抹紅暈,眼神閃爍了一下,既期待又有些莫名的慌張。
她強自鎮定,聲音卻微微提高了些:“你……你希望我一起跟你回去嗎?”問完,她便屏住了呼吸,手指不自覺地絞住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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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尊看著她,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慢慢說道:“我家可高呀!你可能……”
話未說完,阿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桌案上跳下來,背對著他,語氣瞬間變得又衝又惱:“哼!誰要跟你回去!你想得美!彆做夢了!”
說著,跺了跺腳,氣鼓鼓地就要往外走。
吉尊望著她驟然繃直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低聲將後半句話輕輕吐出,聲音低得幾乎隻有他自己能聽見:“我家在山巔,你可能要多吃些紅景天,才不至於喘不過氣。”
阿婭的腳步似乎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隻是腳步更加快了幾分,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吉尊默立片刻,指尖拂過一顆顆溫潤的佛珠,眼中情緒複雜,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子時將至,月暗星稀。
碌曲城東側的山嶺下,吉尊一身黑色勁裝,幾乎與山岩融為一體。他身後,五十名精心挑選出的好手亦是如此,人人屏息凝神,沿著陡峭崎嶇的小徑向上攀爬。
山風掠過,帶來遠處草甸的濕潤氣息和偶爾幾聲夜梟的啼叫,更顯寂靜。
吉尊行了一陣,忽然抬起手臂,握拳。
身後所有動作瞬間停止。
隻見前方一塊巨石後,傳來極輕微的鼾聲。一個暗哨抱著長矛,縮在避風處睡得正沉。
吉尊見此,眼眸一冷,如同鬼魅般無聲滑至其身後,左手迅如閃電般捂住其口鼻,右手並指如刀,在其頸側輕輕一按。
那哨兵身體一顫,便軟軟倒下,再無生息。另一名藏於樹上陰影處的哨兵尚未察覺,隻覺眼前一花,一枚烏沉沉的佛珠已精準地嵌入其眉心,他連哼都未哼一聲便從樹杈上栽落,被下方一名龍驤衛高手輕輕接住,緩緩放倒在地。
如此這般,一行人如同熟練的獵手,無聲無息地拔除了沿途三處明哨、兩處暗樁,終於抵達了東側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