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鎖帝城,炮震金鑾。
長安城內火光衝霄,炮聲如雷碾過朱雀大街,將坊牆上的青苔震得簌簌剝落。喊殺聲混著甲葉碰撞、兵刃交擊之音,纏纏綿綿繞著鐘鼓樓打轉,連月輪都被硝煙遮得隻剩一圈昏黃光暈,灑在積血的青石板上,泛著妖異的紅光。
城北歸鼇河畔,斷鼇閘如臥鯨橫亙。
山字營中郎將李懷仙一襲月白襴衫外罩赤紅麒麟袍,左胸草書“山”字被夜露浸得微微發暗。他手握镔鐵長刀,刀鞘上嵌著的翡翠墜子卻仍是紋絲不動,立在民房屋脊上,目光如鷹隼般鎖著閘口那方黑沉沉的水麵。
河風卷著槐花香撲來,混著河水的腥氣,竟有幾分滯重。兩岸民房早已空無一人,窗欞緊閉,門縫裡卻隱隱透出火槍的寒光。
老槐樹虯枝盤結,濃蔭如蓋,將月光剪得七零八落,落在李懷仙素白的指尖,倒像撒了把碎銀。
“將軍,河麵上一點動靜都沒有,莫不是白虎衛改了道?”身旁副將趙武壓低聲音,甲葉蹭著瓦片發出輕響。
李懷仙搖頭,指尖摩挲著刀鞘上的雲雷紋:“萬和宜老謀深算,斷不會棄了這最隱蔽的水道,再等等。”
話音剛落,水麵忽的泛起一圈漣漪。
緊接著,一顆戴著鐵盔的頭顱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雙目如電掃過兩岸,見無動靜便吹了聲低哨。
刹那間,數十個黑影如遊魚般浮出,甲葉不沾半分水珠,竟是用鯨皮裹了甲胄。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正是嘯風營中郎將王憲,他足尖在閘口石墩上一點,便帶著士兵悄無聲息地登陸,動作迅捷如狸貓一般。
趙武攥緊了火槍,死死盯著上岸的敵人,卻見李懷仙仍是紋絲不動,隻得按捺住扣動扳機的衝動。
白虎衛士兵越來越多,不過半炷香功夫,已有五百餘人上岸,迅速列成方陣,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後,竟在閘口築起一道臨時防線。
王憲手提樸刀,低聲下令:“前鋒五十人隨我入城,其餘人守住閘口,接應後續部隊!”
“給老子打!”
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李懷仙縱身從屋脊躍下,落地時袍角翻飛,長刀已出鞘。
刹那間,兩岸民房的門窗轟然洞開,三百杆燧發槍同時探出,槍口對準閘口的白虎衛。
“砰砰砰”的槍聲連成一片,鉛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一白虎衛士兵剛踏上石階,額角便綻開一朵血花,直挺挺栽進河心,濺起的水花混著腦漿泛出白泡。
另一個正彎腰係甲帶,後心被鉛彈打穿,赤紅的血箭噴在身後同伴的甲胄上,暈開大片暗沉的紅。
最慘的是個弓弩手,剛搭好箭便被三發鉛彈同時擊中胸口,甲片碎裂如蝶翼,整個人被打得倒飛出去,撞在槐樹乾上,緩緩滑落在地,手指還死死扣著弓弦。
“快找掩體!”王憲怒吼著翻滾到老槐樹下,剛伏下身子,鉛彈便如雨點般打在樹乾上,“劈啪”作響。
槐莢被擊得粉碎,白花的碎屑粘在他的虎頭鎧上,混著簌簌落下的槐花,倒像披了層殘雪。他偷眼望去,見手下士兵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剛從閘口探出頭的後續部隊更是被打得抬不起頭,屍體順著河水漂向下遊,河麵瞬間浮起一層暗紅。
“快!潛水從下遊突圍!”王憲咬牙嘶吼,話音未落便“撲通”一聲躍入河中,身後二十餘殘兵緊隨其後,潛入水底不見蹤影。
趙武急得直跺腳:“將軍,讓他們跑了!”
李懷仙卻收刀入鞘,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跑?哪有那麼容易。”他抬手揮了揮,下遊忽然亮起三盞天燈,緊接著,三百名麟嘉衛士兵從民房中鑽出,一隊肩扛猛火油櫃,一隊手提陶罐,罐中正是新煉的希臘火。
“倒!”隨著校尉一聲令下,希臘火儘數傾入河中,油花立刻在水麵鋪開,燈光下,如金箔般閃爍。
待油膜覆滿半條河道,猛火油櫃的銅管驟然噴出火舌,“呼”的一聲,河麵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舌高達丈餘,如赤龍擺尾般席卷而下。
水下的白虎衛頓時遭了殃。
有個士兵憋不住氣浮出水麵,剛吸一口氣便被火燎到發髻,慘叫著在火海中掙紮,頭發瞬間化為灰燼,臉皮被燒得焦黑起泡。
另一個試圖潛得更深,卻被滾燙的河水燙得抽搐,浮出時腹部已被燒得皮開肉綻,腸子混著血水湧出來,落在火裡“滋滋”作響。
王憲在水下憋得肺腑生疼,水溫越來越高,甲胄都被燙得灼人,終是忍不住破水而出,剛探出頭便見三架猛火油櫃對準了自己。
火舌如毒蛇般舔來,王憲隻覺渾身劇痛,虎頭鎧上的金鈴瞬間熔化,順著脖頸往下淌。
他想嘶吼,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聲響,整個人成了個火人,直挺挺地栽進河裡,濺起的火星落在水麵,又點燃了一片浮油。
岸上的山字營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趙武先前總覺得李懷仙這文弱書生不懂軍務,此刻卻見李懷仙負手而立,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竟真有幾分運籌帷幄的意思。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將軍妙計!”趙武心悅誠服地拱手,聲音裡滿是敬佩。
李懷仙微微點頭,周身望向城東方向,眉頭微蹙:“楊群那邊怎麼還沒動靜?”
說罷轉身吩咐,“你帶兩個親衛,去伏螭閘看看情況。”
親衛領命而去,李懷仙抬手拭去袍角的火星,沉聲道:“兄弟們,守住閘口,間歇射擊。咱們有的是耐心陪白虎衛耗!”
三百士兵齊聲應和,聲震河畔。
城東螭龍河畔,伏螭閘如巨鼇伏波。
銳字營中郎將楊群敞著麒麟袍領口,露出裡麵的玄色勁裝,腰間彆著個酒葫蘆,正蹲在河堤上磨刀。
“將軍,都等了快一個時辰了,連個鳥毛都沒有,莫不是白虎衛真不來了?”親兵周狗兒湊過來,一臉焦急。
楊群啐了口唾沫,將磨得雪亮的樸刀插回鞘中:“你懂個屁!越是安靜,越他娘的有妖。傳令下去,後撤三十步,神臂弩手在前,轟天雷備好!”
銳字營士兵不敢怠慢,迅速後撤,盾牌手兩人一組扛著鋼鐵重盾列成牆,弓弩手半蹲在盾後,投彈手懷裡抱著圓滾滾的轟天雷,引線早已備好。
河麵上風平浪靜,燈火倒映在水中,被波紋揉成一片碎金,連魚躍都沒有半點聲響。
忽的一陣狂風卷過,河麵“嘩啦”作響,一個肥胖的身影如肥豚般躍出水麵,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地時順勢連射三發神臂弩。
“來了!”周狗兒大喊。
那三支弩箭直奔楊群麵門,卻被他身旁的盾牌“砰砰砰”儘數擋下,箭頭嵌入鐵盾,嗡嗡作響。
緊接著,水麵如沸水般翻騰,數十名白虎衛士兵翻滾上岸,弓弩齊發。
“立盾!”楊群一聲令下,數百麵鐵盾齊齊向前,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盾牆。
弩箭射在盾上,要麼彈開,要麼深深嵌住,竟傷不到一人。
“給老子炸!”楊群大手一揮,投彈手們立刻點燃轟天雷,從盾牆縫隙中扔了出去。
轟天雷落在白虎衛中,頓時炸開了花。
有個士兵剛拔出戰刀,便被轟天雷炸斷了雙腿,鮮血噴得丈高,人卻還沒斷氣,在地上翻滾哀嚎。
另一個躲在石墩後,卻被飛濺的碎石打穿了太陽穴,紅的白的糊了一臉。
最慘的是個小旗官,轟天雷正落在他腳邊,整個人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條胳膊竟飛出去掛在了伏螭閘的鐵環上,晃悠悠的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