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主帳親衛竟人人背弓，其心叵測，已昭然若揭！
姬德龍收回目光，麵色凝重如鐵，對楊炯低聲道：“王爺，帳內有詐！這些護衛，分明是衝著裡麵的人去的！”
楊炯微微頷首，眼神冰冷，低聲吩咐：“老姬，你即刻挑選二十個兄弟，悄無聲息潛至主帳四周隱秘處。待我帳內摔杯為號，便即刻動手，先發製人，務必護得咱們周全！”
姬德龍重重點頭，沉聲囑咐：“王爺，您定要小心！”
言罷，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融入旁邊帳篷的陰影之中，自去召集人手。
楊炯整了整腰間佩劍的絲絛，目光掃過那些已被塔塔爾士兵熱情圍住、推杯換盞的自家軍士，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對緊隨身側的李澈道：“梧桐，看來這漠北草原，又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取你我項上人頭了。”
李澈手按劍柄，眸中寒光一閃，如冰似雪，低聲道：“你跟緊我。有我在，看誰敢動你分毫！”
楊炯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李澈緊握劍柄的手，隨即與她並肩，坦然步入那燈火通明、卻殺機暗伏的主帳之中。
主帳內果然又是一番光景。
數十支牛油巨燭照得帳內亮如白晝，中央篝火上架著整隻烤羊，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響，香氣濃鬱。
失吉忽圖將耶律倍請至上首主位，娜仁托婭與幾位遼軍高級將領分坐左右。
楊炯則尋了個靠近帳門，不甚起眼的位置坐下。
酒宴氣氛熱烈，失吉忽圖殷勤勸酒，親自為耶律倍割肉奉觴。
帳中更有數名身著彩裙的塔塔爾少女，隨著胡笳馬頭琴的樂聲翩翩起舞，彩袖翻飛，眼波流轉，平添幾分旖旎風光。
觥籌交錯，笑語喧嘩，似乎一切如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麵上皆帶了幾分酒意。
耶律倍放下金杯，目光清明，看向失吉忽圖，開口道：“失吉忽圖將軍，朕此次大軍遠征，途經此地，預計停留三日。一應糧草補給，以及那三千騎兵的交接事宜，還望將軍多多費心協助。”
失吉忽圖連忙放下割肉小刀，拱手道：“不敢，不敢！為陛下效勞，乃末將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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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眼眸中精光閃爍，笑道：“隻是……陛下，末將觀王師雄壯，然此行所見，似乎僅有五千之眾？遠征萬裡，直指天山，這點兵馬，是否稍顯單薄了些？”
耶律倍何等聰明，立時聽出他弦外之音，麵上不動聲色，反而含笑問道：“哦？聽將軍之意，莫非還能為朕再變出三千精兵來？”
失吉忽圖連連擺手，訕笑道：“陛下實在太抬舉末將了！塔塔爾部底細，彆吉最是清楚。全部常備兵力不足一萬，近年來又陸續有部眾遷往遼境安置。如今這三千騎，實已是我部所能拿出的最後家底，再無一兵一卒可增了。”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娜仁托婭性子剛烈直爽，早已不耐他這般拐彎抹角，猛地一拍食案，長身而起，怒聲道：“吞吞吐吐，藏頭露尾，好不爽利！有屁快放！”
失吉忽圖被當眾嗬斥，麵上卻無半分慍色，反而揮手示意舞姬樂工儘數退下。
待閒雜人等都退出帳外，他緩緩站起身，整了整衣甲，對著耶律倍再次拱手，肅容道：“陛下！如今漠北核心哈拉和林戰事正酣！克烈部與乃蠻部兩大豪強爭雄，漠北諸部紛紛選邊站隊。
韃靼、劄剌亦兒等部亦卷入其中，各自尋了靠山。
末將才疏學淺，卻也看得分明，此刻克烈與乃蠻皆已成強弩之末，兩敗俱傷就在眼前。
若此時，能有一支奇兵突襲哈拉和林，必可坐收漁利，一舉定鼎漠北。
屆時，塔塔爾部借陛下天威稱雄草原，這萬裡漠北，豈非儘在陛下掌握之中？”
“你放屁！”娜仁托婭氣得渾身發抖，手指幾乎戳到失吉忽圖鼻尖，“我部早已通過長老大會決議，退出漠北紛爭，舉族內附大遼！
如今漠北局勢混亂如麻，韃靼、劄剌亦兒部分彆支持克烈與乃蠻，遠處還有蔑兒乞部虎視眈眈！真要趟這渾水，縱有十萬大軍投入這無邊草原，也難見成效！
你現在口出狂言，言說爭霸？我看你是利令智昏，瘋了心了！”
“彆吉暫且息怒，莫要急著下定論。”失吉忽圖拱手，語氣依然平靜，反問道：“您又如何能斷定，那劄剌亦兒部，就一定是鐵了心跟著克烈部呢？”
耶律倍眼眸一凝，伸手將氣得俏臉通紅的娜仁托婭拉回座位，自己則冷笑一聲，目光如刀鋒般刮過失吉忽圖的臉：“這麼說，你是背著部族長老，私下與劄剌亦兒部的人締結了盟約？”
失吉忽圖聞言，仰天大笑一聲，聲震帳幕，隨即雙掌用力互擊三下。
掌聲未落，主帳厚厚的門簾被人猛地掀開，三名身形異常魁梧雄壯的大漢龍行虎步而入。
這三人皆身穿皮質戰袍，外罩簡單鐵甲，虯髯環眼，目光如餓狼般狠戾剽悍，顧盼之間自帶一股草原霸主的蠻橫氣勢。
三人並肩立於帳中，對耶律倍微微躬身，算是行禮，聲若悶雷般依次報上名號：
“劄剌兒·阿剌罕！”
“劄剌兒·那顏！”
“劄剌兒·鐵脫！”
“見過大遼皇帝陛下！”
耶律倍目光掃過這三位不速之客，又看向麵露得色的失吉忽圖，忽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卻無半分暖意，他凝眸逼視四人：“如此說來，爾等是欲借朕之手，助你們攻打哈拉和林，做那漠北的共主？！”
“陛下聖明！”失吉忽圖彎腰拱手，姿態看似恭順，然而那言語行動間透出的脅迫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你……你這叛徒！”娜仁托婭氣得聲音發顫，痛心疾首，“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長老依律將你逐出部族？就不怕我大遼鐵騎，將你這叛賊碾為齏粉？”
失吉忽圖聞此言，猛地直起身子，臉上所有偽裝出來的謙恭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決絕與野心：“彆吉！你須明白，非是部族中所有人都甘心寄人籬下，攀附契丹！
我等生於漠北，長於草原，與契丹人本是異族！
如今漠北風雲激蕩，正是英雄崛起之時，各部皆在奮力搏殺，爭那一線霸主之機，唯獨我塔塔爾部卻要遠走他鄉，避禍求生，這是何道理？
我失吉忽圖今日既然敢行此非常之事，便已做好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況且，如今克烈、乃蠻皆已力竭，隻要陛下肯點個頭，我等三方聯軍，兵力可達五萬之眾！以逸待勞，橫掃疲憊之師，漠北萬裡草原，何愁不臣服於陛下腳下？”
“說得好！真是好一番雄心壯誌的失吉忽圖！”耶律倍冷笑鼓掌，笑聲戛然而止，他目光如冰，一字一句問道：“可朕若偏偏……不答應呢？”
失吉忽圖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猙獰。他再不答話，隻將手重重一揮。
霎時間，帳簾再次掀動，數十名早已埋伏在外的精銳親兵如狼似虎般湧入帳內，動作迅捷無比，頃刻間便將耶律倍、楊炯等人團團圍住。
更令人心寒的是，這些兵士人手一張硬弓，利箭早已搭在弦上，弓開如滿月，冰冷的箭鏃在燭光下閃爍著幽藍寒光，牢牢鎖定了帳中每一位遼國貴人。
方才還喧鬨熱烈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殺機彌漫，壓抑得令人窒息。
失吉忽圖踏前一步，越過滿地狼藉的酒肉食案，目光陰鷙地盯著耶律倍，聲音冷硬如鐵，斷然喝道：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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