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聽了,臉色一紅,緊緊捧著手裡的粥碗,朝田甜深深一揖:“田掌櫃活命之恩,晉州呂師囊銘記於心。”
田甜微笑著點了點頭,神色淡然,轉身正要給下一個人盛粥,卻被一陣稚嫩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隻見帳篷角落裡,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正扶著一個麵色蒼白、不停咳嗽的婦人。
那婦人穿著件破爛的灰布襖,蜷縮在地上,呼吸都有些困難。小男孩皺著眉頭,小手輕輕拍著婦人的背,安慰道:“娘親,您莫要心急。我去報名修內河,雖然工錢少,但總能換點吃的。等我賺了錢,就給您治病,帶您去長安城裡看看,聽說那裡可繁華了。”
田甜聽了,心裡猛地一揪,眼前瞬間浮現出自己早年的模樣。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跟著娘親在蜀地的街頭賣糖餅,娘親病了,她就學著給人唱小曲兒換錢,日子過得比黃連還苦。這孩子的模樣,太像當年的自己了。
一念至此,田甜走了過去,聲音放得格外柔和:“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男孩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衣著整潔,神色溫和,才慢慢放鬆下來,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我叫黃秉均,是相州人。這是我娘親。”
田甜摸了摸他的頭,那孩子的頭發又黃又乾,顯然是長期營養不良。她看向那婦人,輕聲問道:“你娘病多久了?”
婦人勉強睜開眼睛,喘著氣道:“勞煩掛心,是……是逃荒路上染的風寒,一直沒好利索。”
田甜站起身,對身邊的管事道:“張管事,去把我馬車上的那盒人參膏拿來。”
又轉身對黃秉均笑道,“我們綠地營造正好缺一個幫著照看工棚的小雜役,不用乾重活,就是給工人們送送水,記記誰來了誰沒到,日薪十五文,管三頓飽飯,還能帶著娘親一起住到工棚裡,有醫工定期來看病。你願意來嗎?”
黃秉均眼睛一亮,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拉著娘親的手,激動地問道:“真的嗎?我……我能行!我會認字,也會算數!”
田甜笑著點了點頭,親自盛了兩碗粥,又拿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遞到他們母子手裡:“快吃吧。同安郡王常說,長安是大華人的長安,不是一家一姓的私產,要去看看長安的繁華,得趁早。”
她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悵惘,“行孝也一樣,莫要等失去了才後悔,那才是一輩子的遺憾。”
黃秉均捧著粥碗,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田甜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聲音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田掌櫃的大恩大德,黃秉均永世不忘!將來我若是有出息了,必定肝腦塗地,報答您的恩情!”
田甜連忙把他扶起來,替他擦了擦眼淚:“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不能隨便跪。好好照顧你娘親,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二人正說話間,一聲冰冷的冷哼傳來:“田掌櫃真是好興致,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裡收買人心。隻是這話聽得人好生玩味,‘長安不是一家一姓的長安’,難道這天下不姓李了不成?”
田甜眉頭一皺,緩緩回過身。
隻見不遠處,一隊衙役簇擁著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走了過來。那男子約莫二十多歲,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嘴角總是向下撇著,透著一股陰狠之氣。
他腰間佩著一把雪亮的鋼刀,走路時腳步沉重,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氣。
正是最近在長安城裡風頭正盛的京兆府司理參軍,湯臣。
田甜聽說過這湯臣,據說他出身貧寒,去年剛入京時,差點餓死在街頭,後來被給事中丁謂看中,提拔做了京兆府的司理參軍。
為了往上爬,這湯臣大興冤獄,不知辦了多少冤案,酷吏的名聲在長安城裡無人不曉。
田甜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鄙夷。她根本懶得跟這種人搭話,轉身繼續給流民盛粥。
這無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湯臣。他出身卑微,最是忌諱彆人看不起他。
去年被人毆打時,那些富家子弟就是這樣無視他、嘲笑他;如今他做了官,田甜一個失了勢的先太子側妃,竟然也敢如此待他!
湯臣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心裡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之所以敢來找田甜的麻煩,一是受了丁謂的密令,丁謂見田甜的綠地營造日進鬥金,又在百姓中聲望極高,早就動了“摘桃子”的心思。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二是想在五公主麵前證明自己,去年他落魄時,五公主曾給過他一個蛋糕吃,他一直想報答這份恩情,若是能拿下田甜這個“刺頭”,平步青雲,必定能讓五公主刮目相看。
一念至此,湯臣上前一步,聲音冰冷:“田掌櫃,彆忙著施粥了。本官今日來,是奉了京兆府的命令,請你回京兆府協同辦理一件案子。”
田甜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緩緩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協同辦案?湯參軍倒是說說,我犯了什麼事,需要勞煩你親自跑一趟?”
“你涉嫌囤積糧食,哄抬糧價!”湯臣冷聲道,“近日長安糧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京兆府調查得知,嘉禾糧莊的大掌櫃張萬和供述,你與他簽訂了長期的購糧契約,以低價囤積了大量糧食,就是為了在災年抬高價格,牟取暴利!”
田甜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脆,卻帶著濃濃的嘲諷:“湯參軍,你這話真是可笑至極。
我綠地營造手下有上千工人,若是不提前囤積糧食,這些工人豈不是要餓死?我與張萬和簽訂的契約,價格都是定死的,不管外麵糧價漲多高,我都按原價買糧,就是為了保證工人們有飯吃。”
她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湯臣身後的衙役們:“我綠地營造在長安做工程,每個房屋、每條街巷都做得儘善儘美,百姓都以住我營造的房子為榮,達官顯貴爭相請我改造彆院。
我賺的錢,比哄抬糧價多百倍千倍,犯得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嗎?我拿出來施粥、給工人發工錢的錢,都夠給你們每個人打一口純金棺材了,你說我哄抬糧價?可笑至極!”
這番話義正言辭,說得湯臣身後的衙役們都紅了臉。他們都是長安本地人,自然知道綠地營造的名聲,也知道田甜是個難得的善人。
如今聽她這番話,再想想湯臣平日裡的所作所為,心裡都不由得羞愧不已。
這時,丁玘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指著田甜的鼻子,破口大罵:“田甜!你彆在這裡巧言令色!你一個失了勢的先太子側妃,靠著和楊炯不清不楚的關係才混到今天,如今竟然還敢目無君上,對抗朝廷!湯參軍,彆跟她廢話,直接把她抓起來!”
田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原本秀氣的臉龐變得冰冷刺骨。
楊炯是她心底最柔軟的牽掛,丁玘竟然敢如此汙蔑她和楊炯,簡直是找死。
田甜死死地盯著丁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是丁謂的四兒子,丁玘?好,我記住你了。”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充滿威懾力:“最近六閣八殿要翻修,大學士們都好風雅,說蘇、睦州的太湖石最是彆致。
我們綠地營造向來注重品質,六閣八殿是大華文曲星彙集之地,自然少不了好的太湖石。
哦~!我想起來了,聽說你丁家在蘇、睦兩州置辦了不少田產呢!”
丁玘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色厲內荏地大喊:“你……你什麼意思?”
湯臣在一旁聽得滿腦門黑線。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丁玘就是個草包。
田甜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要借著給皇宮運送太湖石的名義,把丁家在蘇、睦州的田產收歸貢田。
那些大學士、翰林學士都是清貴顯官,更是掌史之臣,就是丁謂也得罪不起呀。丁玘這蠢貨,竟然還沒聽明白。
湯臣深吸一口氣,他受了丁謂的知遇之恩,不能眼睜睜看著丁玘出事。
當即,湯臣前一步,攔住正要轉身的田甜,硬著頭皮道:“田掌櫃,閒話少說。張萬和已經招供,你確實囤積了大量糧食。還請你跟本官回京兆府,協助調查清楚。”
田甜回身,眸光冷凝如冰:“湯參軍,你怕是忘了朝廷的章程。我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你要審我,至少得大理寺少卿親自來,你一個京兆府的司理參軍,也配?”
湯臣早有準備,拱手道:“田掌櫃誤會了。本官說的是協助調查,並非逮捕。這是京兆府的公文,請你過目。”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份公文,遞到田甜麵前。
“協助調查?”田甜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公文,“湯參軍最近的名聲,長安城裡誰不知道?多少無辜百姓被你屈打成招,斷胳膊斷腿的不在少數。你要我協助調查,是想讓我也落得個身殘的下場嗎?”
湯臣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丁謂囑咐過他,田甜身份特殊,不能硬來,但事到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了。況且,丁謂是女帝寵臣,他這般吩咐自己,保不住就是女帝暗中授意,有女帝做靠山,他湯臣還怕什麼?
思及此處,他猛地一咬牙,也不再辯駁,直接伸手就要去抓田甜的胳膊,大喊道:“田掌櫃!請!”
“放肆!”田甜厲聲喝道,側身躲開了他的手。
湯臣身後的衙役們見狀,紛紛抽拔出鋼刀,寒光閃閃的刀刃將田甜團團圍住。
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流民們嚇得紛紛後退,卻又舍不得離開,都擔憂地看著田甜。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天邊突然傳來震天的馬蹄聲。緊接著,一聲雄渾的爆喝響徹雲霄,震得人耳膜發疼:“狗膽敢爾!”
喜歡風流俏佳人請大家收藏:()風流俏佳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