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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日頭正烈,卡特琳娜·孔塔裡尼立在自家商船“金獅號”的船頭,手握腰間識字劍柄,兩道秀眉卻是緊蹙不展。
她身著威尼斯最新式的墨綠長裙,裙擺用金線繡著孔塔裡尼家族的飛獅紋章,腰束銀鏈,頸掛紅寶石十字架,一頭金發綰作時興的螺旋髻,獨具風華。
這般裝束在威尼斯沙龍裡自是風光無限,可在這茫茫滄溟之上,卻隻覺處處掣肘。
“小姐,風大了,進艙歇歇吧。”老管家安東尼奧捧著貂絨披風上前,滿臉憂色。
卡特琳娜擺擺手,望著無垠碧波,長歎一聲。
她怎能不愁?自塞爾柱鐵騎踏破安納托利亞,那綿延百年的絲路便如被利刃斬斷。
孔塔裡尼家族百年經營的東西方商路,一夜之間化作泡影。更可恨羅馬教廷那些紅衣主教,口稱“聖戰”,實為斂財,三番五次來威尼斯“商談”軍餉,那哪裡是商談,分明是明火執仗的勒索!
想起離港前夜,父親在書房長籲短歎的模樣,卡特琳娜咬緊下唇。大哥醉心政鬥,整日與莫羅西尼家的公子廝混;二哥耽於享樂,將家族在穆拉諾島的毛皮工坊賠去大半。
她這個女兒身,反倒要扛起重振家業的重任。
“我就不信,沒了陸路,海上便尋不著新途!”彼時她擲地有聲,將家族賬冊重重合上。
父親老淚縱橫,終於點頭允她隨家族支持的冒險家胡安出海。
二十艘商船滿載皮革、珠寶、琥珀、象牙,價值兩千萬金幣。這是孔塔裡尼家族最後的豪賭。
誰知天不遂人願。
船隊剛出紅海口,正待折向索科特拉島去,了望台上忽傳來驚呼:“正東方有船隊!數、數不清多少艘!”
卡特琳娜心下一凜,舉目望去。
但見海天相接處,果然有黑點漸次浮現,桅杆如林,帆影蔽日。最奇的是當中一艘巨艦,通體黝黑,日光下泛著冷鐵寒光,船首似有一團赤金烈火,細看竟是朵碩大無朋的牡丹!
“是海盜?”她話音未落,忽聽得天崩地裂般的轟響!
“轟隆隆——!!!”
那聲響竟似從九霄雲外直劈下來,震得人耳膜欲裂。
緊接著,船隊左側海麵炸開十數道衝天水柱,每道皆有教堂鐘樓那般高。鹹腥海水如暴雨傾盆,劈頭蓋臉澆在甲板上。“金獅號”劇烈搖晃,卡特琳娜踉蹌抓住纜繩,鞋子早被海水浸透。
“小姐小心!”胡安·孔塔裡尼撲過來護住她。
這位家族旁支出身的冒險家,生得高鼻深目,一臉虯髯,此刻麵色卻白得駭人:“這、這好像就是傳教士說的大華火炮!”
卡特琳娜抹去臉上水漬,金色卷發濕漉漉貼在額前。她透過水霧望去,隻見那些黑色巨艦已排開陣勢,炮窗齊開,森然炮口正對著自家船隊。
“大華人?”她失聲叫道,“我們跟他們無冤無仇!”
胡安壓低聲音:“去過大華的商人傳回消息,說大華火器獨步天下……可看這架勢,他們並未瞄準船身,倒像是警告。”
話音未落,第二輪炮擊又至。
此番炮彈落在右舷,最近的一發離船舷不過二十碼。
巨浪掀起,竟將一艘護航小艇掀翻。落水水手的呼救聲隱隱傳來,卡特琳娜指甲掐進掌心,她穩住身形細看,心一點點沉下去。
那些戰艦比威尼斯最大的加萊賽戰船還要大上一倍,船側炮窗密密麻麻,粗粗一數竟有百餘孔。
尤其是那艘鐵甲旗艦,三桅九帆,船身線條流暢如劍,日光在鐵甲上流淌如金液,這等工藝,莫說威尼斯,便是整個歐羅巴也聞所未聞。
“小姐,他們縮小包圍圈了!”了望哨嘶聲大喊。
卡特琳娜抬眼望去,果見黑色艦群如巨鯊合圍,步步緊逼。海風送來對方船上的號角聲,嗚咽低沉,似地獄傳來的喪鐘。
“升白旗。”卡特琳娜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冷靜,“用旗語問他們,意欲何為?”
白旗升起刹那,炮火驟停。
海麵隻餘波濤嗚咽,方才那雷霆之威竟似幻覺。
旗令兵連打旗語,手卻在微微發顫。
片刻,他回頭高喊:“小姐!他們要管事的過去麵談!”
卡特琳娜心頭火起。她堂堂孔塔裡尼家族大小姐,何曾受過這等脅迫?
可目光掃過身後船隊,那是家族百年積累,是父親鬢邊新添的白發,是威尼斯工坊裡數千工匠的生計……
“告訴他們。”卡特琳娜一字一頓,翡翠般的眸子裡燃著不甘的火焰,“孔塔裡尼家族卡特琳娜親至。”
她轉身入艙,片刻後再出來,已換了身裝束。
墨綠長裙換成利落的深藍騎裝,金發儘數綰起,腰間佩一柄開刃細劍。十名家族騎士緊隨其後,個個披鎖子甲、持十字劍,牢牢護在周圍。
一行人登上小艇,朝那鐵甲巨艦駛去。
越是近前,卡特琳娜心中驚濤越是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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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船遠觀已覺雄偉,迫近方知竟是這般龐然巨物。
船身鐵甲鉚接嚴整,接縫處密不透水;三層炮窗森然排列,每扇窗後似有幽深目光窺探;那船首牡丹以朱砂金粉點染,花瓣層疊鮮活,竟似要隨風搖曳。
更奇的是船側銘文,鐵畫銀鉤般鐫著四個大字——“雪牡丹號。”
隨行的老傳教士喃喃驚呼:“上帝啊,這真是人力所能造?”
登舷梯時,卡特琳娜刻意挺直脊背。
踏板是上好的柚木,扶手雕著磅礴的雲水紋,這般精致,倒不像戰船,反似宮廷畫舫。
登上甲板刹那,海風卷來一股奇異馨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她定睛看去,隻見甲板寬闊如廣場,水手往來如織,皆著統一靛藍短衫,行動間悄無聲息。
正中央設一長桌,鋪著月白錦緞。
桌後端坐二人,一著石榴紅雲緞裙,一穿月白窄袖衫,皆是大華貴女裝扮。
紅衣那位桃腮杏臉,眼波流轉間自帶三分潑辣;白衣那位眉目清冷,正執壺斟茶,動作行雲流水,一身貴氣自不多言。
卡特琳娜腳步微頓。
她在威尼斯見過東方來的絲綢瓷器,也見過幾個大華商人,卻從未見過這般氣度的女子。
那紅衣女子美得張揚,白衣女子美得清冽,二人並肩而坐,竟將身後滄溟碧波都襯得黯淡了三分,當真令人心折。
“大掌櫃。”馬可傳教士趨前,小聲低語,“此女是威尼斯孔塔裡尼家族大小姐。孔塔裡尼家族富可敵國,掌控西方六成航線,在威尼斯八大家族中位列第五,是商界無冕之王。”
蒲徽渚聞言,唇角微揚,朝卡特琳娜做了個“請”的手勢:“坐!”
卡特琳娜擺手製止欲翻譯的馬可,徑自上前落座,用字正腔圓的大華語道:“不必,我懂貴國語言。”
此言一出,蒲家姐妹對視一眼,目中皆有訝色。
原來卡特琳娜少時,家族商隊自大華帶回一老儒生,專教她東方語言禮儀。
彼時隻當風雅,誰知今日竟派上用場。
卡特琳娜穩坐席間,碧眸直逼蒲徽渚:“兩位,我船隊規規矩矩行商,為何無故炮擊?”
蒲徽嵐嗤笑一聲,丹蔻指尖輕叩桌麵:“你們西洋貴族,見麵連名姓都不通傳?這便是禮數?”
“姐姐。”蒲徽渚溫聲止住,執起越窯青瓷壺,為卡特琳娜斟了盞茶。
茶湯琥珀晶瑩,熱氣氤氳間異香撲鼻。
“我姐妹乃大華女帝親封西歐羅巴全權特使,此行非為尋釁,實欲開通商路,與諸位……”她頓了頓,吐出個新鮮詞兒,“共同富裕。”
卡特琳娜險些氣笑,她端起茶盞,觸手溫潤如玉,盞內茶湯澄澈見底,襯得她指尖愈發白皙。
“好一個共同富裕。”卡特琳娜啜飲一口,眸光微動,這茶滋味醇厚回甘,與她往日所飲大華茶葉大不相同,“貴國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彆致。”
蒲徽渚笑意不改:“萬裡海途,海盜猖獗。我攜陛下國書並瓷器、茶葉、絲綢等物而來,謹慎些也是應當。”
她語聲溫和,話中機鋒卻利,“方才若是真有心滅敵,小姐以為,貴船隊還能有幾人存活?”
卡特琳娜一滯,她放下茶盞,瓷底與木桌相觸,輕響如磬:“直說罷,你們要什麼?”
“爽快。”蒲徽渚撫掌,“我大華初至西洋,需個本地家族代理貿易。聽聞孔塔裡尼家族商路通達,不知可願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