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女真頭領們立刻炸開了鍋。
每年與大武的戰馬交易本就讓他們肉痛不已，現在居然要白白多送出兩成，這簡直是割他們的肉！
一位脾氣暴躁的頭領當即吼道：“不可能！戰馬是我們勇士的腿！”
“多給你們兩成，我們還怎麼打獵？怎麼保護部落？”
“沒錯！這個條件太苛刻了！”
完顏宗弼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各位，稍安勿躁。”白露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先算一筆賬。”
她走到那座土豆小山前，問道：“這一畝地產出三千斤土豆，能養活多少人？又能喂肥多少牛羊？”
“你們用多出來的牛羊，去換我們大武的糧食、布匹、鐵鍋，過上安穩日子，難道不比騎在馬上，忍饑挨餓地四處劫掠更好嗎？”
她看向那位反對最激烈的頭領：“你說戰馬是勇士的腿，那我問你，一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勇士，騎在馬上，他還有力氣拉開弓嗎？”
“他的刀，還快嗎？”
那頭領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漲得通紅。
白露繼續說道：“我們大武，要你們的戰馬，不是為了對付你們。你們看看北邊，看看那些更野蠻、更不講道理的部族。”
“大武的邊防穩固了，平州安寧了，你們的互市才能長久，你們的安穩日子才能過下去。”
“我們有了更強的騎兵，是在為我們所有人，守著這片能讓大家吃飽飯的土地。”
“這個道理，你們想不明白嗎？”
顧涼在此時沉聲補充道：“白娘子說得沒錯。多兩成戰馬，換來的是整個族群的溫飽和未來，換來的是你們子子孫孫再也不用經曆饑荒的恐懼。”
“這筆買賣，究竟是虧是賺，我想四王子心中，應該有一杆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完顏宗弼身上。
他沉默著，內心正進行著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一個能讓女真人脫胎換骨的契機。
但情感上......交出更多的戰馬，就等於削弱了女真人最引以為傲的軍事力量。
這讓他感到一種本能的抗拒。
白露他們......
在漢化女真族......
他抬起頭，看著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又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些眼神中充滿期盼與掙紮的族人。
他想起了去年冬天，部落裡凍死餓死的孩子和老人，想起了每一次為了爭奪水源而與鄰近部落爆發的血腥衝突......
白露說得對，一個連肚子都填不飽的勇士，算什麼勇士？
一個連族人都無法庇護的部落，再多的戰馬又有什麼用？
或許......是時候換一種活法了。
許久，完顏宗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轉過身。
“我們，同意！”
他再次轉向顧涼和白露，這一次，他的腰彎得更低。
“就按白娘子和顧大人說的辦！我們願意成立推廣站，我們願意用收成換種薯，我們也願意，每年為大武，多提供兩成的戰馬！”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隻求你們，信守承諾，讓我們女真人，也能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
顧涼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上前扶起完顏宗弼，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四王子放心！”
“我顧涼以大武文臣的名義擔保，隻要你們遵守約定，平州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我們的糧倉，也永遠有你們的一份！”
白露微笑著點頭。
那座由土豆堆成的小山，在夕陽的餘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顧涼雷厲風行，僅僅三天後，平州互市外圍最顯眼的位置，一片占地數十畝的區域就被圈了起來。
數百名工匠和士兵被派往此地，在平州商會的慷慨資助下，嶄新的建築群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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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磚灰瓦的建築風格簡潔而實用，大門上懸掛著一塊由顧涼親筆題寫的巨大匾額。
平州農業技術推廣站！
這個名字對女真人來說有些拗口，但他們很快就給它起了一個更直觀的稱呼——神種站。
根據協議，完顏宗弼挑選了七十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推廣站。
他們的到來，在平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些女真青年，個個身材高大，麵容堅毅，眼神中帶著草原狼一般的警惕與桀驁。
他們穿著皮襖，腰間習慣性地掛著小刀，與周圍身穿布衣、氣息溫和的漢人顯得格格不入。
負責接待和教學的，是白露親自挑選的一隊人馬。
領頭的師傅姓王，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農，在白露的新農法指導下，他成了平州首屈一指的土豆種植專家。
他手下還有十幾個從屯田兵裡選出來的漢子，他們不僅懂得耕種，更習慣於服從命令和與異族打交道。
第一堂課，就在那片創造了畝產三千斤奇跡的b號實驗田旁舉行。
王師傅站在田邊，身前擺著幾筐形態各異的土豆。
他也不講什麼大道理，隻是拿起一個又小又醜、表皮還帶著病斑的土豆，對那群女真青年問道：“你們以前見過的地蛋，是不是都長這樣？”
女真青年們麵麵相覷，一個膽子大的點了點頭：“是的，又小又不好吃。”
王師傅笑了笑，將那個小土豆扔到一邊，然後從另一個筐裡，鄭重地捧出一個足有嬰兒腦袋大小、表皮光滑、黃澄澄的優選種薯。
“那你們想不想要種出這樣的？”
所有女真青年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這就是他們在收獲那天看到的神物！
“想！”這一次，他們的回答整齊劃一，充滿了渴望。
“好！”王師傅將大土豆高高舉起，“想種出好果子，就得先有好種子！這就是你們要學的第一課——選種！”
“從今天起，你們要忘掉你們是勇猛的獵手，忘掉你們是驕傲的牧民。在這裡，你們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學生！農夫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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