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啊。”
簡單的問候，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了時光的封緘，露出了底下早已潰爛流膿的傷口。他的眼神複雜難明，有恨，有怨，有嘲諷，或許在最深處，還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屬於“兒子”的悲涼。
“真的……真的是你！！”龍無疆的聲音陡然拔高，因激動而劇烈咳嗽起來，黑色的毒血順著嘴角溢出，染汙了明黃的被褥。但他全然不顧，渾濁的龍目死死盯著龍七夜，裡麵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枯瘦的手試圖抬起，“你竟然……竟然真的還活著！不是幻覺……不是……”
激動過後，是無邊的困惑與更深的疲憊。這個被他判定早已隕落、甚至或許在心中某個角落早已接受其“死亡”事實的兒子，竟以這種方式，在這樣的時刻歸來。這比任何刺客的到來，都更讓他心神劇震。
“活著？”龍七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半點溫度，“我死了，不是正合你們的意嗎？一個失敗的競爭者，一個礙眼的絆腳石，悄無聲息地消失，多麼乾淨利落。父皇，您當年……不也是這麼默認的嗎？”
他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直刺龍無疆的心臟。
“怎麼可能？！”龍無疆激動地反駁，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無力地跌回枕上，隻能急促地喘息，“你……你是我最看重的兒子之一！你的天賦，你的鋒芒……我怎會希望你死？當年那場變故之後，我派人尋過你！我……”他的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斷續，試圖解釋，試圖挽回那份早已蕩然無存的父子溫情，或者說，試圖說服自己。
“最看重的兒子？”龍七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喉間發出低沉而壓抑的“嗬嗬”聲，那是極致的悲憤，“那為什麼我被龍一山——我那位‘好大哥’設計陷害，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窟，整整三百年！三百年！！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渴望，渴望我的父皇，我心中曾經如高山仰止的父皇，能從天而降，救我於水火，還我以清白！”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壓抑了三百年的怨毒與絕望如同火山噴發，雙目赤紅，周身有失控的黑色龍氣隱隱升騰，讓那兩名侍女嚇得幾乎癱軟。
“可是您呢？！您在哪裡？！”他向前踏出一步，氣勢迫人，“您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享受著無上權力，或許……早已將我遺忘！或者，您根本就知道！知道是龍一山動的手！但為了所謂的‘穩定’，為了您那岌岌可危的皇權平衡，您選擇了沉默！選擇了放棄我！默認了我的‘消失’！”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龍無疆的心頭。他張了張嘴，想要辯駁，想要說他當年確實震怒，也曾暗中調查，但線索總被掐斷，朝局動蕩，外敵環伺……無數的理由湧到嘴邊，但在兒子那燃燒著三百年恨火的眼眸注視下，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虛偽。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一直在……”龍無疆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儘悲涼與無奈的歎息。辯解，在此刻的龍七夜麵前，毫無意義。三百年暗無天日的囚禁，足以將任何親情與信任磨滅成灰。
看著父親頹然絕望的神情，龍七夜心中湧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空虛取代。爭論對錯，追溯往昔，已經沒有意義了。時間緊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發生變數。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出鞘的魔刃。
“過去的事，多說無益。”龍七夜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低沉，卻更加斬釘截鐵，“我這次回來，隻有一個目的。”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炬，直視著龍無疆的眼睛，一字一頓：
“我要爭奪皇位。父皇，您願不願意，現在就把位置，傳給我？”
沒有迂回，沒有試探，直接得近乎粗暴。這不是請求，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通牒。
龍無疆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旋即，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到極點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皇位……傳給你？”他搖了搖頭，目光掃過自己漆黑如墨的手掌，感受著體內冰寒刺骨、不斷吞噬生機的劇毒，“七夜，你看看朕……朕如今病入膏肓，生機將絕，不過是一具苟延殘喘的軀殼罷了。就算朕願意寫下傳位詔書，蓋上龍璽，又有何用？敖蒼監國多年，黨羽遍布朝野內外，軍隊、大臣、宗親……有多少人會聽一個將死之人的話？誰會認你這‘已死’三百年、毫無根基的皇子？這詔書，恐怕出了寢宮，就是一張廢紙，甚至……會成為你的催命符。”
他的分析冷靜而殘酷，是基於當前局勢的現實判斷，也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將死之人，其言也輕，其命如紙。
然而，龍七夜對他的悲觀判斷似乎並不意外，眼中反而閃過一抹近乎狂熱的精芒。
“一張廢紙？催命符？”他冷笑，“那如果……您好了呢？”
“好了？”龍無疆瞳孔一縮，黯淡的眼中驟然迸發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希望之火，儘管那火焰微弱得仿佛隨時會被寒毒吹滅，“你……你能解開這寒髓毒？！這怎麼可能！此毒乃天下奇毒，朕尋遍魔界名醫，用儘天材地寶，也隻能勉強壓製……你若能解，朕……”
“當然不能。”龍七夜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幻想，聲音平靜無波，“寒髓毒之詭異猛烈，我豈有能耐解開？父皇未免太高看我了。”
希望的火苗瞬間熄滅，龍無疆的眼神重新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絕望籠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嗬……看來，真是天命如此……朕的時辰，到了。”
“但是，”龍七夜話鋒一轉，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一線微光，儘管那光芒可能通向更深的懸崖，“我可以讓您暫時恢複實力，壓製此毒，甚至……重回巔峰狀態，七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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