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知道,想要向一個接受古代教育的人,解釋清楚平行世界和穿越的概念,絕非容易的事。
即便此人的師承同樣來自現代,接受了不少先進思想。
他思忖片刻,決定用一個相對易於理解的故事作為引子。
“朕給先生講個故事吧,或許能助先生理解。”
虛介子雖內心迫切想知道真相,但身為一代大賢,基本的定力和耐心還是有的。
他強行壓下紛亂的思緒,恭敬道:“老夫洗耳恭聽,還請陛下指教。”
李徹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沒錯,李徹講述的正是陶淵明那篇膾炙人口的《桃花源記》。
這幾乎是他為數不多能完整背誦的古文了,此刻用來作為隱喻,再合適不過。
他娓娓道來,緩緩描述漁人如何誤入桃花源,如何見到其中安居樂業的村民,被盛情款待,又如何離開後標記路徑,最終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理想國度的過程。
“......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誌,遂迷,不複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隨著李徹念出最後一句,故事在悵然若失的氛圍中結束。
而此時,虛介子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故事之中。
《桃花源記》本身的文學價值毋庸置疑,虛實相生的筆法堪稱絕妙。
但此刻,虛介子更在意的,卻是這個故事傳達的深層含義。
他不由得撫須感歎:“此文意境超然,描繪的桃花源雖美,但終究是虛渺靈奧之地,可遇而不可求,不值得刻意去尋找。”
隨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徹:“陛下的意思是......您和先師都是來自如同‘桃花源’一般與世隔絕的地方?”
李徹卻搖了搖頭,進一步闡釋:“在朕看來,這桃花源,更像是一個依附此界,卻又獨立存在的小世界。”
“它與我們的世界偶有交集,但規則不同。那捕魚人是機緣巧合,無意間闖入,而後人懷著明確目的的心思去尋找,自然就找不到了,因為它本就不在尋常的時空軌跡之上。”
見虛介子臉上仍是困惑之色,李徹又換了一個更貼近傳統認知的比喻:
“再比如,道教典籍中常提及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傳說這些仙境存在於名山大川之中,但與我們所處的俗世本質上就不同,正所謂‘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洞天福地之內的時間流速,都與我等所在的世界大相徑庭。”
虛介子似乎抓住了一點脈絡,但又覺得難以置信,試探著問道:“陛下的意思是......您和先師,是來自某處洞天福地之中?”
李徹終於圖窮匕見,給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準確地說,是來自另一方完整的世界!一個與大慶同樣真實、同樣廣袤,卻沿著不同曆史軌跡發展的世界。”
“另一方......世界?!”虛介子瞪大眼睛,重瞳之中充滿了震撼之色。
李徹繼續開口描述道:“那個世界也生活著億萬百姓,人們有自己的王朝更替、信仰文化、科技文明,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方世界的曆史軌跡,與此界有過重合之處。”
他看著虛介子目瞪口呆的樣子,引導性地反問:“先生難道從未覺得奇怪,尊師留下的那些學識的思路奇詭,體係之完備,往往獨成一派,完全不可在此世典籍中找到源頭嗎?”
虛介子癡癡地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師門典籍中的許多知識,都像是憑空出現,與世間流傳的任何學派都無瓜葛。
李徹又道:“而反觀我大慶,乃至前朝曆代,諸子百家之後,雖也有能人輩出,但大多是在前人基礎上發揚光大,修補完善。”
“真正能另起爐灶,獨創一套完整、縝密且行之有效的新體係者,鳳毛麟角。”
他盯著虛介子,問道:“先生難道就從未懷疑過,尊師的思想為何總是如此特立獨行,仿佛橫空出世?”
“他所知曉的那些道理錯綜複雜,包羅萬象,莫非......他當真是謫仙下凡不成?”
“怎麼可能。”虛介子苦笑一聲,“老夫在山中修行百年,多少世人叫我老神仙,可他們卻不知道,老夫是最清楚這世上沒有神仙的。”
李徹點頭道:“是啊,所以先生也更該清楚,尊師的學識是沒法解釋的,便是孔聖人都做不到。”
“尊師之所以能做到,是因為他的背後站著一整個世界啊!”
虛介子啞口無言。
他過去雖覺師父學究天人,但也隻以為是天賦異稟,從未敢往非此世之人的方向去想。
如今被李徹點破,他才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