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箋腦海裡還浮現著剛才那位琴師的身影,特彆是他腳踝上那副沉重的鎖鏈。
一位琴師,為什麼會會身戴重鎖?
她走出屏風。
這座樓閣格外安靜,像是整艘畫舫的最高處。
憑欄望出去,近處燈火通明,人影晃動,在一座座華美的亭台樓閣間尋歡作樂,可遠處的河麵卻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見。
正思索時,忽然聽見紙窗上傳來細微的聲響。
抬頭一看,發現那個水墨勾勒的畫中美人不知何時移到了這處紙窗上,正在窗欞最邊緣,遊移著不敢靠近。
兩點朱砂般的眼睛像是穿透了紙麵,正靜靜望著她。
剛才走投無路之際,正是這個畫中美人指引她來到這裡躲避的。
唐玉箋心下一動,彎腰靠近窗欞,輕聲說,“剛才,多謝你為我指路。”
畫中美人口不能言,隻用那雙朱砂點就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不知是不是錯覺,唐玉箋竟然從那張筆墨勾勒而成的麵容上,看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
它在驚訝什麼?
“你是知道住在這裡的琴師心善好說話,才特意引我來的嗎?”唐玉箋輕聲問道。
可畫中美人猛地向後退了幾格,水墨身影的窗紙上迅速滑開。
唐玉箋一愣,四下望了望,推門而出。
在長廊最儘頭的窗戶上,看到躲到了此處的畫中美人。
“你怎麼了?”
這話出口,就看到美人化作一道墨痕,鑽進了旁邊一扇門的縫隙中。
唐玉箋怔了怔,隱約覺得這畫靈似乎在指引著她什麼。
她遲疑片刻,伸手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木門。
屋內空蕩蕩的,剛才的畫中美人也消失無蹤。
這裡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空氣裡隱約有塵埃在從窗縫透進的微光中飄浮。
她心中疑惑更甚,正要轉身離開,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門框下方。
散落著一點極淺的灰燼,像是經過焚燒後留下的痕跡。
她蹲下身,指尖撚了撚,覺得莫名生寒。
最終一無所獲,也擔心被人找到。
唐玉箋悄悄回到了琴師那間雅致華美的樓閣。
剛回來不久,木梯上便傳來了腳步聲。
唐玉箋連忙躲進角落那架雕花衣櫃,透過縫隙,隱約看見門外映上一道身影。
“公子今日怎麼這麼早就離席了?”樓下有人詢問。
“有些乏了。”琴師的嗓音清冷,似乎不欲多說。
話音落下,推門而入。
腳步聲在門口頓了頓,隨即徑直朝衣櫃的方向走來。
唐玉箋屏住呼吸,心跳有些快。
下一刻,櫃門被人拉開。
月光透過窗戶,映照在那張雋美絕倫的臉上。
琴師原本神色清冷,沒有表情時顯得有些漠然。
卻在與她對上視線後,唇角緩緩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唐玉箋屏住的呼吸微微一滯,感覺自己好像在這片寂靜中,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姑娘為何在這裡躲藏?”他壓低聲音問道,嗓音如琴音般清越。
就像先前那些破門而入的護衛一樣。
琴師眸色微微一沉,似乎也憶起了當時的情景。
片刻沉默後,他溫聲道,“不會了。”
“你跟他們說過了?”唐玉箋好奇。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輕柔,“不會再有人敢擅闖了。”
唐玉箋從衣櫃中走出來,整理了下微亂的衣衫頭發。
出來後道了些,便想返回唐姑娘的住處。
琴師卻麵露難色,側身微微擋住她的去路,“此刻已是畫舫的夜禁時分,不便隨意走動了。”
“畫舫上竟然還有夜禁?”唐玉箋感到奇怪。
“確是有的。”琴師頷首,“許是遊駛冥河之上的規矩。”
“如果在夜間外出會怎麼樣?”
“先前曾有幾人因此神智失常,瘋癲過。”
這麼嚴重?
唐玉箋有些緊張,“難道是這條河上有邪祟作怪?”
“不知。”琴師輕輕搖頭。
似是不願多說這事。
外麵有些危險,加上有夜禁,的確不方便走動。
唐玉箋正在為難,聽到琴師說,“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先暫且在此處休息一晚。”
樓閣華貴寬敞,她怎麼可能嫌棄。
可唐玉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公子,不知道可否請您,幫我在這座畫舫上尋一個人?”
“什麼人?”
她仰起臉,語帶懇切,“這畫舫上有一位姓唐的美人,我隻記得她說自己生前是人間府邸唐氏的二小姐,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琴師聞言微微一怔,眸光一晃,流露出片刻的恍惚。
“怎麼了?”唐玉箋見他沒有回答,以為讓他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