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告辭前,忽然看向唐玉箋,提起一件舊事,“我記得你在畫舫上把月俸全給了後廚,隻為換些吃的。”
唐玉箋有些尷尬地點頭,“好像有過。”
石姬輕輕笑了笑,接著說道,“你可知大人後來在西荒與冥界開了不少酒樓?還命我遍尋人間名廚,等他們壽終正寢後帶回西荒冥府。所以這些酒樓裡,總留著一道人間的菜式。”
唐玉箋一怔,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去過。
西荒的歸玉樓,忘川邊的鏡花樓。
都有她喜歡的那些菜。
石姬眉眼柔和了些,“這些是大人的一番心意,他不善言辭,不曾說與你聽。你既嘗過,便不算被辜負。”
太一不聿微微眯起眼來。
他不動聲色聽了很久很久,久到陷入沉默。
唐玉箋送走石姬,還疑惑他為什麼聽得那麼專注,就聽到他低聲開口,話音裡辨不出情緒,
“所以……”
“你最初遇見我時,是將我當作了他,是嗎?”
人間酒樓,四季煙火。
同樣困於血脈天賦,同樣身陷貪欲覬覦。
原來這一切的起始,不過是因為,她在他的身上,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唐玉箋心跳漏了半拍,“不聿?”
太一不聿妒火中燒,氣到雙眸沁出血絲。
嘴角勾著笑,未達眼底。
“可是,說來,玉箋該是先遇見我的,對吧?”
遠處金罩中仍染著熊熊火焰。
冥河上的風吹過來,卻帶起一股寒意。
唐玉箋後退一步,“怎麼忽然說這個。”
氣氛有些不太對。
太一不聿輕輕偏過頭,視線黏在她臉上,像蛛絲。
“也是,離開我的那些年,我不在的時日裡,”他笑意更深,“有什麼彆的東西,趁機纏上你,倒也……無可厚非。”
當然,這不是她的過錯。
她已等了他上千年,怎會有錯。
錯的是那些不知死活,妄圖纏上來的螻蟻。是他們用儘手段,引誘她心軟,蒙蔽她雙眼。
都該死。
他向前踏了半步,語氣甜蜜,“現在玉箋記得了,最先找到你的人,是我。”
微涼的指尖碰到唐玉箋的臉,在她頰側虛虛劃過,帶起一陣戰栗。
他笑了一聲,“最後能留在你身邊的,也會是我。”
唐玉箋拿下他的手,正在思忖著自己要怎麼解釋,卻聽太一不聿已自己轉開了話頭,語氣平靜得仿佛剛才的陰鬱從不存在,
“玉珩正在給他化解身上的血咒。”
“消解血咒?”
“就是助他涅盤。”
太一不聿目光掠過她眼底那抹不自知的關切,唇角笑意淡了些,語調仍是平的,滲著些許若有似無的涼。
他意有所指,“他很幸運。總有人記掛,有人不惜請求旁人傾力相助,換他自由。”
“不像我。”
“從來……都隻能靠自己。”
唐玉箋不明白他一個讓六界聞風喪膽的煞仙這會兒在自憐什麼,默默沒有接話。
回憶起長離曾經被血咒折磨的模樣,情緒稍有波動就會血肉模糊的慘烈,心中隱隱有什麼地方鬆了一口氣。
涅盤之後,長離就不用再受製於人了。
到時候,他便能真正解脫了吧。
玉珩真是心善,竟然因她一句話便能如此儘心儘力助長離脫困。唐玉箋想著,日後定要好好謝他才是。
這樣想著,卻隱隱感覺到頭頂傳來沉悶巨響。
可抬頭望去,卻看不見雷光。
隻有冥河之上的血色濃雲,像鉛塊一樣沉沉地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