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邦坐在椅子上,目光掃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入庫時間軸。
他的指尖在觸控屏上慢條斯理地滑動,放大,再放大——停在昨夜234612那一幀。
畫麵裡,兩個穿深藍色工裝的人,抬著一隻沒貼標簽的灰色紙箱,從後門拐進雜物間。
箱子太方,太硬,不像廢品。
李振邦沒點暫停,也沒截圖。
他隻是微微歪頭,對著監控探頭笑了笑,聲音很輕,卻清晰落在記錄儀裡:“台賬不全啊……回頭補上。”李振邦指尖在監控屏幕邊緣輕輕一叩,像敲擊一枚未引爆的雷管。
畫麵定格在234612——那口灰撲撲的紙箱被抬進雜物間時,箱角蹭過門框,發出極輕微的“哢”一聲。
不是木頭,也不是硬塑;是航空級鎂鋁合金的悶響。
他瞳孔微縮,卻沒眨眼,隻把工牌往胸前又正了正,銅麵映出監控探頭幽藍的微光。
台賬不全?
不。
是太“全”了——入庫單上十七台洗衣機,型號、批次、防偽碼模糊度高度一致,連擦痕走向都像用同一塊紗布反複擦拭過三次。
而真正該登記的那隻灰箱?
係統裡連個影子都沒有。
他笑著起身,把煙盒推得更近了些:“兄弟,督查組走流程,不查人,隻查本子。”
保安撓頭點頭,渾然不覺自己剛簽下的整改通知書背麵,已被一枚微型rfid貼片悄然吸附——那是楚墨團隊三個月前嵌入全國環保督查製服內襯的標準信標,僅對特定頻段響應,此刻正無聲回傳著經緯度、時間戳與監控室ifi指紋。
車駛離回收站三百米後,李振邦撥通加密頻道。
沒有寒暄,隻報了一串坐標與時間戳。
三秒後,楚墨終端彈出紅框提示:【已接入惠民回收站內網側信道——檢測到異常dns隧道行為,目標域名:gsef8871.berioz[.]top】
楚墨站在窗前,沒開燈。
城市光河依舊流淌,可在他眼裡,整座深圳已變成一張正在被反向編織的網——敵方不是在偷芯片,是在學他們織網。
學得很快,也很臟:用熔毀協議的邏輯反向偽造“銷毀日誌”,用回收鏈當掩護,把竊取行為包裝成工業廢料處理。
這比直接黑入服務器更危險——它讓防禦者自己親手遞上鑰匙。
他轉身,調出“灶台二號”預案文檔。
光標停在“誘餌觸發閾值”欄:電磁脈衝強度=0.8t,持續12s,頻譜特征模擬xj9002熔斷瞬間熱釋電峰值。
這不是乾擾,是擬態。
要讓對方後台看到一串完美匹配的銷毀波形,誤以為芯片已在粉碎機轟鳴中化為鐵粉——而真實模塊,正靜靜躺在複刻主板背麵的陶瓷諧振片裡,心跳般同步記錄每一次掃描指令。
指令下發時,他手機震了一下。
飛魚發來一條未署名短信,隻有一行地址:滇南—畹町口岸—b7卸貨區。
楚墨沒點開。
他盯著窗外,忽然想起陳國強塞u盤那晚,搪瓷缸底冰糖融化的甜膩氣息。
一個下崗軍工人,靠修電視顯像管練出的手穩,靠聽收音機雜音辨出信號畸變的耳朵,靠二十年沒換過的老式萬用表,測出了比國家實驗室更快的電磁泄漏頻段。
此刻,在千裡之外的皖北小縣城,陳國強蹲在自家醃菜壇子前。
壇口封泥還濕著,他掀開一層油紙,取出電飯煲加熱盤——盤底焊點早已被刮淨,露出底下指甲蓋大小的接收模塊。
他沒看說明書,隻用指甲掐著錫箔紙邊緣,一圈圈裹緊,動作像給子彈上膛。
裹完,他蘸水在壇底青磚上寫:“鍋補好了,雷埋下了。”
字跡未乾,屋外傳來摩托轟鳴。
一輛印著“林記物流”的三輪車刹在門口,車鬥裡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口半敞,露出幾截褪色的家電包裝帶——其中一隻,印著模糊不清的“華瑞”字樣,右下角,還粘著半張被雨水泡皺的緬甸海關通關單。
陳國強沒抬頭。
他隻是把壇子推回牆根陰影裡,順手抄起掃帚,一下,一下,掃著地上並不存在的灰。
滇南的雨,下得又黏又沉。
畹町口岸b7卸貨區的鐵皮頂棚被敲得劈啪作響,像一鍋煮沸卻無人掀蓋的粥。
空氣裡混著橡膠輪胎燒糊的焦味、柴油尾氣的酸澀,還有從緬甸方向飄來的、濕漉漉的草木腐氣。
飛魚站在集裝箱堆場邊緣,黑色風衣領子高高豎起,遮住半張臉。
她沒打傘,任雨水順著發梢滑進脖頸,涼得刺骨。
手裡那部老式翻蓋機屏幕幽幽亮著,映出一張剛收到的報關單照片——紙麵泛黃,印章模糊,但“greencycetech”幾個英文字母,像釘子一樣紮進她眼底。
不是巧合。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