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
一聲滿足的嚶嚀哼唧在暖烘烘的被窩響起。
逐漸清醒的樂臨清開始在被子裡左滾右滾,像一隻蘇醒的冬眠小熊。
等伸了一個超級舒服的懶腰後,她雙腳奮力將被子踢開,中氣十足地大聲宣布:“我起床啦!”
“汪!”
最先回應樂臨清的,是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大黃,蹲在床下,眼巴巴的看著她。
在被這場連綿不絕的大雪困在屋內後,它可無聊壞了,爺爺奶奶和娘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根本沒空理會它。
然後,就是奶奶無奈又寵溺的聲音從火塘邊傳來:“知道了知道了,快把衣裳穿上,彆凍著!”
“嗯嗯!”樂臨清大聲回應,麻利的穿好衣裳,躍下床床。
在摸了摸大黃後,她便背著小手,邁開八字步,開始了每日例行的家中巡視。
外麵的世界雖然被大雪覆蓋,讓樂臨清不能再隨心所欲的去院子裡瘋跑,但對她來說,家變小了,這種被困住的體驗,本身就是一場新奇而有趣的遊戲。
樂臨清依舊是家裡最活潑的那一個。
她會拉著大黃,在堂屋這片僅有的小小領地上撒野,你追我趕,玩著她自創的捕快遊戲,又或者拉著金烏車車,再玩一玩金烏車車撞大鵝的史詩對決。
每當聽到奶奶慢點跑,彆把門撞開的叮囑時,樂臨清總會仰著小臉,極為嚴肅地點點頭。
然後扭頭就拉著大黃,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就模仿著大人的口吻叮囑道:“大黃,聽見了嗎?要小心外麵的白毛風怪獸哦!它們會把不聽話的小狗狗抓走!”
在和大黃玩膩後,樂臨清又會像隻黏人的小貓,湊到奶奶身邊,圍坐在溫暖的火塘邊,看著奶奶慢悠悠地掰著玉米粒。
金黃色的顆粒從棒子上脫落,劈裡啪啦地掉進陶盆裡,這聲音清脆又好聽,樂臨清覺得好玩,便也吵著要加入進去。
沒一會,玉米都被掰完,塞到了石臼裡,奶奶一圈一圈地、耐心地磨成細膩的玉米麵。
偶爾,在用力轉動石磨時,奶奶會停下來,用手背捂著嘴,輕咳幾下。
每當這時,樂臨清就會像個小大人似的跑過去,幫奶奶輕輕地拍著後背。奶奶便會笑著說:“有我們清清拍背,一下子就舒坦多了。”
等玉米麵磨好,娘親端著往廚房一轉,很快就變成了香噴噴、金燦燦的玉米餅子,吃起來可香了!
黏完奶奶,樂臨清便黏娘親。
在見到娘親縫補東東的時候,樂臨清也會好奇地湊上去,皺著秀氣的小眉頭,在一旁認真地學習。
看了半天後,她也信誓旦旦地討要來了針線,然後成功將五顏六色的絲線纏成了一團亂麻,惹得娘親又好氣又好笑。
每當這時,樂臨清就會氣鼓鼓地把手裡的東西一丟,宣布自己再也不玩這個不好玩的遊戲了。
而娘親也從不生氣,隻是笑著將她攬入懷中,一邊幫她解開那些亂糟糟的線團,一邊柔聲哄著。
更多時候,樂臨清會纏著爺爺講故事,在爺爺的話匣子裡,似乎總有講不完的有趣故事。
有鎮上仙師降妖除魔的英雄事跡,有古時候大英雄征戰四方的傳說,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精怪故事……
當夜幕降臨,火塘的光變得亮堂的時候,樂臨清又會將自己的小手舉起,借助著跳動的火焰,將影子投射在牆壁上,變成一隻巨大而張牙舞爪的怪物。
她動動手指,牆上的怪物便也跟著動動爪子,然後她就用影子追著大黃,恐嚇道:“嗷嗚!我是大怪獸!要來吃掉你啦!”
“汪汪!”大黃也極為配合地在火塘邊跑來跑去,直到被爺爺製裁,才乖乖趴下。
而每天,無論遊戲的內容如何變換,樂臨清最期待的,依舊是吃飯的時間。
她總是滿懷期待地看著娘親從牆角的寶庫裡,變出各種各樣好吃的。
但屋外的雪,卻像是天上破了一個永遠也補不上的大窟窿,無止無休地落下。
雪嘩嘩地、不斷地從屋簷上滑落,堆積在地上,漸漸砌成一道白色的高牆。
最開始,這道牆隻是擋住了窗戶的下半部分,樂臨清還能踩著小板凳,看到外麵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後來,牆越砌越高,徹底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時候,她還想在窗戶上哈氣畫畫已經不行了,窗戶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摸上去冷冷的。
秩序的失控,遠比縣令這位殫精竭慮的能吏所設想的,來得更快,也更決絕。
在暴雪壓塌鬆樹後,人力所能觸及的極限就已經被輕易跨越,所謂的調度與安排,都成了紙上談兵的笑話。
隨著巷子被積雪堵塞,主路也漸漸被掩埋,最終整個世界,都被一片無邊無際的、狂暴的白色海洋所吞沒。
山巒的輪廓變得模糊,河流的蹤跡徹底不見,天地之間,再無分野。
還未被風雪淹沒的房子像是從白色沙海中露出的、孤零零的黑色礁石,又像是一座座孤寂的墳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雪已經堆得比窗戶還高,像一床厚重無比的、黑色的棉被,將他們這間小小的屋子,徹底覆蓋。
光,再也無法從門縫和窗戶裡透進來了。
這天,樂臨清醒來,發現屋子裡比往常暗了很多,暗得讓她有些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那麼一瞬間,樂臨清還以為自己睡過了頭,賴床賴到了晚上。
但看著窗戶,樂臨清終於發現不對勁,她找到娘親,指著那片漆黑的窗戶,不解地問道:“娘,外麵怎麼不見了。”
娘親正在整理被褥的身子微微一僵,她蹲下身,用一種儘可能輕鬆的語氣說道:“因為太陽公公也怕冷,躲進厚厚的雲被子裡睡覺啦。等它睡醒了,外麵就又亮了。”
樂臨清理所當然地說:“那我們把它叫醒呀!”
“我們叫不醒的,”娘親搖了搖頭,聲音卻有些發澀:“隻能等它自己睡飽了,自己醒過來。”
“那好吧。”樂臨清歎氣氣,摸了摸開始咕咕叫的小肚子,又抬頭道:“娘,我好像餓餓了。”
“聽見了,小饞貓。”娘親摸了摸她的頭,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廚房做飯。
但很快,娘親就一臉無奈地回來了。
風雪開始從煙囪裡瘋狂地倒灌進來,整個廚房比冰窖還要冷,灶台的火根本點不著,一點微弱的火星,瞬間就會被狂風吹滅。
“娘,怎麼了?”樂臨清上前,看著娘親那失落的表情,好奇地問道。
“我們的大鍋灶,也要冬眠啦。”娘親歎了口氣,對著樂臨清說道。
“啊?”樂臨清一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家裡最勤勞的大鍋灶,竟然也要冬眠。
一家人的活動範圍,被徹底壓縮到了火塘周圍。
吃、喝、睡,都在這裡。
他們將所有的被褥都搬了過來,圍著火塘,打了一個溫暖的地鋪。
食物的烹飪,也開始完全依賴火塘。
樂臨清看著奶奶熟練地將一個個大小勻稱的紅薯,小心翼翼地埋進火塘邊沿,那些尚有餘溫的熱灰裡,頓時也來了興趣。
她覺得,這一定是個比玩泥巴還好玩的遊戲。
於是,她也學著奶奶的樣子,悄悄拿起一個紅薯往炭火裡麵塞,可她隻想著火越熱,東西肯定熟得越快,便用火鉗直接將可憐的紅薯推進了燒得最旺的炭火裡,幻想著它在自己的精心烤製下,很快就會變得又香又軟,甚至比奶奶烤的還要好吃。
等奶奶用火鉗,一連從熱灰裡精準地夾出好幾個冒著香甜熱氣、表皮微皺的金黃烤紅薯時。
樂臨清也驕傲地舉起火鉗,像個打了勝仗的小將軍,向全家宣布道:“我也烤好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