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聽哥一句話,現在不是你撂挑子唉聲歎氣的時候!恰恰相反,你要比當隊長那會兒乾的更猛,更賣力,更不要命!”
孫少安愣住了,一臉不解的看著金俊武,問道:
“俊武哥,你把額說懵了,都這樣了,額積極給誰看啊?又不會多給額算工分。”
金俊武壓低了聲音,身體湊的更近,油燈的光在他眼眸中跳動,隻見他輕聲分析道:
“少安,你自己想想,田福堂為啥要擼了你?一是為了解氣,二是為了立威,三是覺得你“不聽話”、“不好管”。
你現在要是打蔫了,垮了,躺倒了,那不是正中了他下懷?他會覺得自己的這一巴掌打對了,把你徹底打趴下了,他田福堂就是雙水村說一不二的天!
所以,你要反著來!你不僅不能趴下,你還得挺直腰杆!一隊的活兒你比誰都要乾的賣力,掏糞、背石頭、犁地、揚場……
啥活最苦最累,你就搶著乾啥!工分要掙得比誰都多,讓一隊的社員們都看著,他田福堂擼掉的不是個孬種,是個真漢子,讓他們都覺得一隊要是離了你孫少安,是他們最大的損失!”
孫少安的眼神漸漸開始聚焦,金俊武的話像是黑暗中的火星,點燃了他內心深處那點不肯熄滅的倔強。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托底的問道:
“俊武哥,這樣做真的管用嗎?”
金俊武不知道自己是打雞血嗎?他當然清楚。他心裡也不大確定讓孫少安這麼繼續隱忍下去,會不會換來田福堂的憐憫。
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的去看著孫少安熱血上了頭,去做傻事。真要是讓這個家夥去跟田福堂拚了命,他也被送去勞改,甚至嚴重點有了什麼閃失,那孫家才是徹底涼了。
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孫少安的肩膀,繼續說道:
“少安,你想想田福高,你覺得他這個隊長能坐的安穩嗎?他是田福堂的姨夫不假,那人論力氣有把子力氣,論種地也算是個好把式,可要是論膽子、論腦子,論那股子為大家夥豁出去的拚勁兒,他比你可差遠了。
田福高當個副隊長,跟著你跑跑腿,安排安排活計還行。真要讓他獨立撐起一隊這副擔子,遇到點難纏的事,難纏的主,碰上公社下來催任務、要產量的時候,你看他麻不麻爪?他心裡能不打鼓?
我敢跟你打賭,不出一個月,田福高準得偷偷摸摸來找你!不是問你哪塊地該咋種,就是問你跟公社彙報該咋說,遇到難纏的社員該咋辦,他離了你孫少安玩不轉的。
到時候雖然他田福高看著是一隊隊長,你是啥?你是太上皇,一隊實際拿主意的還是你孫少安,隻不過名頭掛在他頭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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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隊長的名號,有沒有實際的任命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一隊的人心還向著誰,大家的指望還在誰身上。”
金俊武的一席話讓孫少安的眼睛一亮,對啊,他和田福高好歹也搭夥乾了這麼久了,他的能耐自己是了解的。等他求到自己的時候,哪好意思空口白話求人的?這麼一看,這個隊長的職務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不過孫少安還是有些擔憂,他對著金俊武問道:
“俊武哥,就算他田福高被我拿捏,可是大家的工分都是有限的,他也要養家的,不能全都貼補我。
最主要的還是自留地啊,沒了自留地,我們一家三天餓九頓,大人倒是差點,可家裡的那幾個娃該咋辦?真把大姐家的貓蛋狗蛋和奶奶餓出個好歹來,我哭都找不到地方啊。”
金俊武意味深長的笑了,臉上帶著點世故的精明,輕聲道:
“至於自留地,問題不大。田福堂是恨你,是想整你。可他終究是支書,你覺得他真敢眼睜睜的看著你一家人餓死?看著貓蛋狗蛋餓得皮包骨頭在村裡晃悠?到時候真出了事,全村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公社知道了,他臉上也不會好看的。
收自留地,既是懲罰也是在立威,他的目的是要逼著你低頭。隻要你表現的服帖了,離田潤葉遠點,乾活更賣力了,讓田福堂覺得你認錯了,我和金俊山再敲敲邊鼓,讓他覺得再逼下去要出大事了,到時候他會妥協的。
那點地未必就不能再研究研究,找個由頭以暫借或者是分配的名義給你們家種。集體的事情說難辦也難辦,說好辦也好辦,全看管事的人怎麼去研究。”
金俊武的點撥讓孫少安內心平靜了許多,他心中的憤懣漸漸無影無蹤。幫著金俊武倒了杯酒,說道:
“俊武哥,多謝你的提點,要不然額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蠢事呢。”
金俊武端起了酒盅,和孫少安輕輕碰了一下,一飲而儘,夾了兩筷子鹹菜,咬的咯吱咯吱,壓下了酒意,然後輕聲道:
“少安啊,聽哥的!現在不是跟田福堂硬頂的時候,是熬!是忍!是比誰更能扛!把牙咬碎了往肚子裡咽,把腰板挺直了乾活!
隻要你孫少安人沒倒,心氣兒還沒散,一隊的人心就還在你這兒,田福高也就還得仰仗你……田福堂的那口氣總有鬆下來的一天!
到那時候,複職也好,自留地也罷,一切都有了轉圜的餘地!你現在要是垮了,或者跟他硬拚,那才真是掉進了他挖好的爛泥坑裡,再也爬不出來了!”
窯洞裡一片寂靜,隻有油燈的火苗在輕輕跳躍。劣質酒精的辛辣在孫少安的喉嚨裡火一樣的灼燒,但是金俊武那番如同淬火般的話語,卻像冷冰冰的泉水,澆滅了他心頭那團毀滅性的怒火,帶著一種刺骨的清醒和一種沉甸甸的、帶著血腥味的希望。
孫少安緩緩抬起頭,赤紅的眼窩裡,那股瘋狂的絕望此時已經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凶狠的堅毅。他盯著炕桌上那跳躍的燈花,仿佛看到了田福堂那張冷酷的臉,也看到了罐子村山坡上那片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土地。
孫少安沒再說話,隻是伸出那雙粗糙、沾滿泥土和絕望氣息的大手,穩穩的端起了麵前那盅混濁的燒酒,仰起脖子一飲而儘。酒液入喉,不再是單純的灼燒,更像是吞下了一把磨利的刀,一把準備在貧瘠的黃土地上,在無情的命運重壓下,重新開刃的刀。
他重重地將空酒盅頓在炕桌上,發出一聲悶響。昏暗的燈光下,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淚痕未乾,但那挺直的脊梁,卻像村後那曆經風雨的土崖,重新顯露出一種沉默而倔強的輪廓。
窯洞裡濃重的煙氣和酒氣還未散去,孫少安那沉重卻重新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金俊武臉上的那份精明和勸誡之色漸漸淡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默默地收拾著炕桌上的酒盅殘片和空酒瓶,動作有些遲緩。
妻子李玉玲一直守在灶火旁,聽著裡間的動靜,此刻才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南瓜湯走了進來。她是個典型的陝北婆姨,身形敦實,臉上帶著操勞的痕跡,眼神裡透著農家婦女特有的精明和擔憂。
她把湯碗放在炕沿上,沒急著說話,隻是拿起掃炕笤帚,把地上孫少安摔碎的瓷片仔細掃乾淨。
“走了?”李玉玲這才開口,聲音不高,帶著點小心。
“嗯,走了。”金俊武應了一聲,端起南瓜湯喝了一大口,滾燙的湯水似乎驅散了些許酒意和心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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