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玲不自覺的想起了孫玉厚佝僂的背影想起孫少安剛才絕望而又強撐的模樣,心裡一陣難受。
金俊武沒再說話,隻是默默的抽著煙。窯洞裡隻剩下煙鍋偶爾發出的“吧嗒”聲,還有油燈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他臉上的精明算計褪去,隻剩下深深地凝重和對在這片土地上掙紮求生的人們命運的無奈。
他雖然幫孫少安指了條路,但是這條路布滿荊棘,每一步都需要走的非常艱難。對於孫少安最終能不能熬出頭,金俊武其實心裡也沒底,鬼才知道田福堂的氣究竟要多久才能消。他隻是本能的覺得,這是孫家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帶血的希望。
昏黃的燈光下,夫妻二人相對無言,隻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黃土高原的風,嗚咽著吹過寂靜的村莊,像是在為這沉重的生活做注腳。金俊武最後用力吸了一口煙,把煙鍋重重的在炕沿上磕了磕,火星四濺,沉沉的說了句:
“熬著吧……這黃土塬上的人,誰不是這麼熬過來的人?”
……………………………………
自從進入到六七月份,天上就再沒掉下來一滴雨,肆虐的旱災將雙水村籠罩在絕望的陰霾裡。孫少安用頭上臟兮兮的毛巾,抹了把臉上的汗珠,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是田福堂沒把罐子村山坡的那塊地給收回去,今年地裡也注定是顆粒無收山上的莊稼已然枯焦,全村人最後的指望,就隻剩下下川道那點可憐的水澆地了。
村裡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村前東拉河通往米家鎮的方向築起一條小水壩,用桶擔、用臉盆端、甚至是用飯罐提,將勉強攔截的河水澆灌在被曬得瀕死的川道莊稼上。
至於隊裡那兩台抽水機現在徹底成了光頭上的虱子,沒用的擺設,這點河水哪裡還經得起機器的抽取?真插上電都能把電機直接給燒冒煙了。
於是乎全村上下隻要是能走動的,都自發的湧向了這個小水壩。在現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勞動的熱情空前高漲,就連平日裡足不出戶的老人也顫顫巍巍的趕來,孫少安的奶奶就是其中的一員,哪怕她現在有時候連人都快認不清了。
學校也都停課了,孩子們拿起自己能拿的動的,所有能盛水的家夥加入了抗旱的隊伍。有些年幼的孩子因為太小沒力氣,甚至拿來家裡的飯碗小心翼翼的往地裡運水,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勞作這是在與死神奪生機。
水現在對雙水村的村民來說,比任何的東西都金貴,它就是糧食,是活命的根本。然而沒卵用,東拉河壩的這點救命水,在全村人拚命舀取下,不到一天就徹底的乾涸了。除了村子裡的幾口井,雙水村現在再無半點水源。
人在絕望的時候就會想著給怒火找一個發泄的渠道,所有人的矛頭全都不約而同的指向了上遊的幾個村莊,他們憑借著地利的優勢,將東拉河水儘數攔截。
據從原西縣城回來的人說,下水村、石圪節村的河壩裡現在正蓄滿清水,抽水機轟鳴著澆灌他們的土地。尤其是公社的所在地石圪節村,他們不僅截斷了東拉河的主流,連其支流杏樹河的水也都被他們給霸占了,人家現在才是名副其實的雙水村!
村民們對於公社自然是無可奈何,他們罵罵咧咧的同時,將憤怒又引向了本村管事兒的那些人,怨聲載道的怒罵這些人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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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危難時刻,這些貨都躲到哪兒去了?平日在村裡指手畫腳的,現在卻像老鼠一樣縮著?田福堂呢?平日裡他不是一直都以強人自居嗎?現如今怎麼成了窩囊廢了?
田福堂此刻正心煩意亂的在自家窯洞的地上來回踱步,手裡捏著一支未點燃的紙煙,不時湊到鼻尖來聞一聞。上次葉晨離開的時候,特意提醒過他,他的哮喘最好是把煙給戒斷了,要不然很容易出事。
田福堂心裡的焦灼此時與村裡人無異,他深知要是連川道的這點莊稼都保不住,先彆說明年春天了,恐怕今年冬天村裡就有大半的人家要斷炊。
到時候饑民哭嚎,甚至是外出乞討,他這個支書的臉麵又將被置於何地?更何況在他的帶領下,雙水村還是全公社農業學大寨的典型,有的是人巴不得看他,到時候其他村的那些個同僚,肯定會在背後戳著他脊梁骨嘲笑。
此時田福堂也和村裡的所有村民一樣,對上遊那幾個村莊充滿了憤恨,簡直是欺人太甚,竟然連一滴水都不肯下放,眼睜睜的看著雙水村的土地化作焦土!
在原地轉磨磨,左思右想了半天,田福堂心裡有了主意,他要把村裡人擰成一股繩,把上遊村子的水壩給豁開了,把水引到村裡來。
不過下水村路太遠了,明顯是不合適的,而石圪節村又是公社的所在地,他作為雙水村的支書,做這種事情明顯是不合適的,最起碼不該由他提出來。
“豁壩……隻能豁壩了……”
田福堂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的撚著那支沒點燃的紙煙,煙草的香味此刻也無法安撫他焦灼的神經。
石圪節村是公社的所在地,去豁開水壩給村裡引水,是雙水村現在唯一的活路。可是這件事情自己不能親自出頭,那就需要一把刀,一把夠硬、夠狠、也夠絕望的刀,去劈開那阻隔生機的堤壩。
孫少安那張因絕望和憤怒而扭曲的臉,清晰的浮現在田福堂眼前。自留地被收,家裡斷炊,奶奶餓暈……這個強牛一樣的後生,現在恐怕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田福堂的嘴角扯起了一絲冰冷的弧度,對,就是他了。這個被自己逼到牆角的家夥,正是發動這場“水戰”最合適的人選。既能解水困,又能讓這頭強牛徹底撞個頭破血流,他還不得不去,或許這樣他才會甘心徹底變成他二爸那樣。
主意已定,田福堂不再猶豫。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喉嚨裡因為焦躁和煙癮勾起的癢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窯洞。他可以避開了人多的地方,專挑僻靜的小路,身影在黃昏的陰影裡快速穿行,目標直指孫玉厚家那孔破敗的窯洞。
孫少安此時正蹲在自家鹼畔上,眼神空洞的望著枯焦的山巒。一天的擔水抗旱,耗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也澆滅了他心中殘存的微小火苗。
奶奶喝了點查的清米粒的稀粥,勉強睡下了,可是那微弱的氣息卻如同風中殘燭。爹蹲在窯門口,吧嗒著空煙鍋,愁苦的臉像一塊風乾的棗木,整個孫家彌漫著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鹼畔下的小路上。田福堂!孫少安猛地站起身,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豹子。他眼中那熄滅的火苗“騰”地一下複燃,燒成了熊熊的恨意。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田福堂自然也看到了孫少安眼中毫不掩飾的恨,他心頭微凜,但臉上卻擺出一副凝重中帶著幾分“關切”的表情,腳步沉穩地走了上來。
“少安。”
田福堂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威嚴:
“找個僻靜地方,叔跟你說點要緊事。”
孫玉厚也看到了田福堂,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和茫然。孫少安死死盯著田福堂,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走。”
他轉身引著田福堂走向鹼畔後一處遠離窯洞、背陰的土崖下,夕陽的餘暉給土崖投下巨大的陰影,將兩人籠罩其中。空氣裡隻剩下死寂和燥熱。
“福堂叔,有話快說。”
孫少安的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溫度,甚至懶得用任何敬稱。他背對著田福堂,麵向枯焦的山野,仿佛多看對方一眼都嫌臟。
田福堂也不在意這態度,他此刻需要的就是孫少安的恨和絕望。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煽動性的急迫:
“少安,村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川道那點莊稼是全村人最後的命根子!再沒水,不出半月,全都得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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