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孫玉厚也停下了抽煙,渾濁的眼睛看著小兒子。劉根民現在是官麵上的人,他突然找來,是福是禍?
“他說啥了?”孫少安聲音有些乾澀地問。
少平走到炕邊,找了個木墩坐下,目光掃過家人:“根民哥……他提了以前的事,但也沒多說。主要是,他看到咱家現在的光景,心裡……心裡不落忍。”
窯洞裡靜悄悄的,隻有油燈芯劈啪爆了一下。
“他說,縣高中要擴建教室,在拐峁村買了好大一批磚,現在急著要往工地拉。他一個表兄在高中管總務,負責這事。拉一塊磚,給一分錢的運費。”
“一分錢?”王滿銀立刻瞪大了眼,手指頭下意識地就開始掐算。
“嗯。”少平點點頭,眼神裡有了光,“根民哥說了,要是用架子車拉,一回能拉四百塊磚左右。一天要是能跑上十來回……”
“那就是四百塊磚,四塊錢!”王滿銀猛地喊了出來,呼吸都急促了,“一趟四塊!十趟是四十!我的天老爺!這比田福堂那包工隊還賺啊!”
這個數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窯洞裡凝固的空氣。連孫玉厚都直起了腰,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孫少安的手指也無意識地攥緊了。
但少平接下來的話像盆冷水澆了下來:“但是,人拉不行,太慢也太累,根本跑不了那麼多趟。得用牲口拉才行。”
“牲口……”孫玉厚喃喃道,剛剛亮起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架子車還好說,如今包產到戶,當年隊裡那些架子車折價賣,湊湊借借,不到一百塊或許能弄一輛舊的。
可牲口呢?一頭能拉車的好牲口,哪怕是頭驢,也得大幾百塊,要是騾子,沒一千來塊錢根本想都彆想。孫家現在哪裡拿得出這筆巨款?
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被冰冷的現實壓得隻剩一點火星。
王滿銀興奮的表情僵在臉上,泄氣地癱坐回去:“唉,白高興一場……咱哪來的錢買牲口啊……”
孫少安眼神裡的光也熄滅了,他頹然地靠回牆壁,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
少平看著家人瞬間從希望跌回絕望,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緊了。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
“爸,哥,這事……難是難,但不是一點路數都沒有。架子車,咱可以先借,或者幾家湊錢買一輛舊的,總能想到辦法。關鍵是牲口……咱能不能……能不能先租一頭?或者,跟誰家合夥?根民哥給的這個機會,難得!錯過了,咱家可能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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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說不下去了。礦上的活又累又危險,錢也就剛夠糊口,根本改變不了家裡的困境。劉根民帶來的這個消息,就像黑夜裡透進來的一絲微光,他拚命想抓住,卻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抓住。
他看向父親,看向哥哥。這個家,需要一個決斷,需要一股勁,把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蹚出一條路來。
孫玉厚老漢再次摸出煙袋,手卻有些抖。他看看咳得臉色通紅的兒子,看看一臉期盼又絕望的女婿,最後目光落在小兒子那沾滿煤灰卻透著倔強的臉上。
窯洞裡,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油燈搖曳的影子。買牲口的天文數字像一座大山,壓在每個人心頭,但那一分錢一塊磚的運費,又像誘人的蜜糖,勾著他們不甘的心。
窯洞裡,煙霧和愁緒混雜在一起。那一分錢一塊磚的誘惑實在太大,像鉤子一樣鉤住了孫家每個人的心,可那一千塊的牲口錢,又像一堵冰冷的石牆,把他們死死擋在外麵。
“借……找誰借去?”孫玉厚老漢嘶啞著開口,聲音裡滿是無力感。他掰著手指頭,把村裡有家底的人家過了一遍。
田福堂?想都彆想,舊怨新仇,不去看笑話就算好的了。田海民?跟著田福堂剛賺了錢,但家底也薄,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其他人,要麼是關係泛泛,要麼自家也緊巴。
“唉……”王滿銀撓著頭,“要說咱村現在最趁錢的,怕是……開醋坊的賀秀蓮他們家了吧?人家那四輪子,‘突突突’一開,多氣派!”他眼裡流露出羨慕,隨即又趕緊搖頭,“不過借車咱就彆想了,那金貴玩意兒,咱不會開,碰掉塊漆咱都賠不起。能……能借出錢來就燒高香了。”
賀家有錢,但和孫家交往不深。而且一下子借這麼大一筆,人家憑什麼相信他們這窮家破業能還得起?
空氣再次凝固。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卻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一直沉默的孫少安,忽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喘著氣,艱難地抬起頭,目光看向弟弟少平,又緩緩移向父親,聲音微弱卻清晰:
“爸……要不……去找找……金俊武?”
金俊武?孫玉厚愣了一下。金俊武是村裡的能人,性子硬朗,但也講理。這次包工隊他也參與了,是賺了錢的。最重要的是,金俊武和孫家沒什麼過節,甚至早年還和孫玉厚一起乾過活,有點交情。而且金俊武為人正派,在村裡口碑不錯。
“俊武家……估計一時也難拿出一千塊現錢吧?”孫玉厚遲疑道。金俊武家底是比孫家厚,但一千塊不是小數目,剛賺的工錢恐怕也才幾十塊。
“咱不是讓他借咱一千……”
孫少安喘勻了氣,思路清晰了些:
“咱是想……請他出麵,給咱當個保人。有他金俊武作保,咱再去尋思借錢的路子,或許……就能有點眉目了。”
保人!這個詞讓所有人眼睛一亮。是啊,孫家自己出去借錢,誰肯信?但如果是金俊武這樣有威信、家底也還算殷實的人願意擔保,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這……這能行嗎?俊武能答應?”孫玉厚心裡燃起一絲希望,但又忐忑不安。讓人家擔這麼大的風險,憑什麼呢?
孫少平猛地站起來,語氣堅定的開口道:
“爸,我去試試!俊武哥是明理的人,咱家雖然窮,但借人的錢,哪怕砸鍋賣鐵、勒緊褲腰帶也從來沒賴過賬!
這點村裡人都知道。我這就去跟他說,咱不是白借,算利息也行!隻要有了牲口,拉磚這活肯定能賺回來!”
孫玉厚看著小兒子眼中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又看看炕上大兒子期盼又絕望的眼神,一咬牙,把煙袋鍋子往炕沿狠狠一磕:
“中!你去!好好跟俊武說!成不成……咱都領情!”
孫少平胡亂用毛巾擦了把臉,拔腿就往外走。王滿銀也想跟著去,被孫玉厚喝止了:
“你去添什麼亂!老實待著!”
夜色已深,雙水村大多人家已經熄了燈。孫少平踏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金俊武家院門外。院裡還亮著燈,隱約能聽到金俊武說話的聲音。
孫少平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院門。開門的正是金俊武。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滿身煤灰的孫少平,有些意外:
“少平?這麼晚了,有事?”
孫少平便把劉根民介紹拉磚的活、需要牲口、想借錢又找不到門路,最後想請他當保人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說得很實在,沒隱瞞家裡的困難,也強調了這活能賺錢,肯定能還上債,甚至願意付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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