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聞孕身,直至當下,已近半年之久。
她從未生有,落掉腹中胎兒的念頭。
是無力,亦是不願。
她不繾綣榮寵,不貪慕榮華。
獨心有不甘。
不甘命途打壓,傾力求存於世。
啊姐唯盼她久安,慕諵璟言她當常青。
她曆經百態,囊括生離死彆。
怎甘於此。
縱是命途多舛,也已經年累月,時至今日。
眼下雖不至和樂,卻極為安然。
初入宮闈時,身份低微。
終日伴君側,引來後妃忌妒。
此後數載,打罰不斷,責辱不止。
冷嘲熱諷,更是屢見不鮮。
新傷加雜舊傷,慘不忍睹。
瘦削、單薄的軀殼,曆經周而複始的消磨,已近半殘。
軀乾無以維係人形,隻得長年臥榻。
幾近度日如年。
縱是生有傲骨,困於宮闈,亦無以僭越皇權。
逾越銜有高門貴女頭銜,背靠顯赫世家的後妃。
難抵萬人傾頹,勢單力薄。
方知,原是一身傲骨,也能輕易被折斷。
此後,不論嚴冬酷暑,她皆著厚衣。
隻如此,方得以幸免,不至人前裸露。
方可無聲掩下一身新傷舊疾,不至顯露異樣。
深宮之中,無人會在意她險存的處境。
隻會麵露譏笑,疾言厲色,風言不斷。
彼時,正值新帝登基一年,霍時錦日夜操勞朝政,無暇顧及瑣事。
她意有心隱瞞,從未出言提及。
不久,他仍是知曉了此事。
顧及她的聲名與日後處境,並未大肆喧嘩。
隻借由瑣事,重罰了涉事後妃,褫奪其封號。
後妃生怨,傳信出宮,同父兄訴苦。
聞之狀言,世家貴族大為不滿。
後妃父兄皆在朝中為官,以此生事,攪動朝堂,重提新帝謀朝篡位之事。
朝中動蕩難安,風波經久不息。
她聞及宮中傳言,不願他生難。
此事,以她強撐病體登門,出麵和解,霍時錦鬆口終了。
褫奪封號之事擱置,隻貶落後妃位份。
後妃勉強氣消,為官父兄作罷。
以年長糊塗為說辭,當堂反口此事。
霍時錦借機懲治生事之人,罰奉、輕責,以儆效尤。
朝中雖仍有異言,卻不似先前,也未再當麵論及此事,近乎平複。
隨著時歲,漸漸淡忘,再未複起。
而後不久,她悄然病重,近乎奄奄一息。
他擱下政務,前來探望。
那是他初次登門,主動見她。
平日裡,皆是她主動近前侍奉,風雨無阻。
他行至她榻間,並未落座。
“可悔?”
他問她,眸目柔和。
那是她初次,切實體會,帝王的溫情。
毫無私情,不夾雜半分男女之情,隻故交間的慰問。
那話間,藏有一語雙關之意。
她輕易聞出,緊閉著眼,顯淺露笑,尤顯牽強。
一問,可曾後悔當年同他進宮,深陷囹圄。
二問,可曾後悔當日輕言鬆口,落得一身苦痛。
她聞出他話間的愧意,猜出了他此行的來意。
“無悔。”
她氣若遊絲道,極顯誠摯,毫不摻虛。
是無悔,亦是安撫。
他從未強迫於她,行至當下,皆是她自願為之。
他無愧於她。
自始至終,皆是她有欠於他。
後妃之事,他亦無愧於她。
隻錯在意氣用事,不計後果。
此事若未能終了,皇位生異,內憂外患,殃及苦心擁戴他的百姓。
她始終相信霍時錦,堅信他的為人。
不會做弑君奪位,謀朝篡位之事。
他的所作所為,上天可見,百姓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