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杉穀善住坊的回答簡短得像冰碴子落地,“都由我來裝填。”
他動作開始了。先是那支舊鐵炮。每一個步驟都熟悉到刻入骨髓:倒藥、裝彈、捅實、安裝火繩……手指雖然冰冷,卻穩定得驚人,速度不快,但精準無誤。不到一分鐘,舊鐵炮已處於待擊發狀態。
“奧平大人,替我拿好這支。”他將舊鐵炮小心地遞到奧平貞直手中,觸碰到對方冰冷顫抖的手指時,他頓了一下,低聲道:“我用這支舊的打得更準,還要靠這個老兄弟兜底。”
然後,他拿起那支新鐵炮。動作明顯生疏了一些,對機括的力度、藥池的深淺都需要重新適應。他深吸一口氣,寒冷的空氣刺痛肺葉,卻也讓精神更加集中。同樣的一套流程,速度慢了些,但依舊穩當。當火繩被仔細卡入龍頭夾時,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了那口憋著的氣。
兩支死神的口,都已被悄然填滿。
他將新鐵炮的槍口,緩緩從布幔邊緣一個不易察覺的縫隙中伸出,對準了下方那條被薄雪覆蓋的、蜿蜒而至的小徑。冰冷的金屬槍管,沒有一絲反光,因為他提前用灰布和泥土仔細處理過。
時間在冰冷的寂靜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長如年。
然後,聲音傳來了。
“嘎吱……”
“嘎吱……嘎吱……”
那是沉重的腳步踩碎積雪表層、陷入下麵鬆軟雪粉的聲音。規律,緩慢,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中間還夾雜著甲片碰撞的低沉輕響,以及隱約的人語——是那個引路僧侶在講解什麼,還有老者伊達植宗)偶爾的附和與笑聲。
杉穀善住坊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像警覺的野獸。他全身的肌肉繃緊,呼吸放緩到幾乎停止,隻有眼睛,透過觀察孔,一眨不眨地追蹤著聲音的來源。
“待會兒,”苗木勘太郎湊到他耳邊,用最輕微的氣息說道,“看見隊伍最前麵,那個甲胄最齊全、頭上好像有金紅色裝飾反光的……就是今川義真!”
“我知道了。”杉穀善住坊的回答,輕得如同雪花飄落。
他的食指,輕輕搭在了新鐵炮冰冷的扳機上。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丈量著逐漸清晰的人群、估算著距離、判斷著風速、尋找著那顆在兜鍼保護下、依舊可能被一擊致命的頭顱或脖頸……
就在杉穀善住坊全神貫注瞄準之時,下方小徑上,被甲胄包裹的今川義真,腦海中驟然響起一陣尖銳到幾乎刺痛神經的警鈴!
【係統:警告!一百步內存在兩個生命體對宿主有極大惡意,且手持遠距離熱武器!具體位置為宿主右前方1點鐘方向,約8米高小台地上灌木叢中!】
今川義真腳步絲毫未亂,甚至沒有停下聽渡會秀行隨從的講解。但他的眼珠,在頰當的保護下,以最小的幅度,銳利如鷹隼般向右前方那處看起來隻是“積雪稍厚”的灌木叢台地掃去。
同時,他腳下步伐看似隨意地調整了半步,身形微側,讓自己不知不覺間,站到了整個隊伍的最前方,將渡會秀行、伊達植宗等人,隱隱護在了自己側後方。
一股無形卻凜冽的殺氣,以他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並非針對身後同伴,而是他精神高度凝聚、係統能力微微激發時自然的外溢。這股寒意是如此突然而銳利,仿佛臘月深潭的冰水瞬間浸透了骨髓。
正在撚須傾聽講解的伊達植宗忽然打了個寒顫,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大有康甫和小梁川宗朝幾乎同時手按刀柄,警惕地望向四周,卻什麼也沒發現。渡會秀行的隨從僧侶,解說的話語也莫名地卡頓了一下。
“嘎吱……嘎吱……”
隊伍依舊在緩慢前行,離那個台地越來越近。
【係統:確認有極大惡意生命體身份:苗木勘太郎、奧平貞直。】
今川義真心頭一沉:【還是這倆陰魂不散的蒼蠅?】
但緊接著——
【係統:還有第三人,威脅等級更高。初步鑒定,其遠程射擊鐵炮)技術水準,綜合評定不亞於今川義元。】不早說?!】今川義真心中瞬間警鈴大作,幾乎是破口大罵。
便宜老爹今川義元弓箭也好,鐵炮也罷,甚至投壺這類投擲、擊發類的,就特麼跟野比海皇一樣是超規格的,有他的槍法水平,你說今川義真裝什麼b,多走這麼幾步路乾嘛?
幾乎在係統警告完成的刹那,今川義真憑借對鐵炮性能的了解,目測自己與那處台地的距離——大約五十米,已進入某些精良鐵炮的精準殺傷範圍,尤其對方若是高手的話!
他左腳猛地一頓,厚重的鞋底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痕,整個前行的隊伍戛然而止。同時,他戴著金屬護臂的右臂果斷抬起,橫在了身前,做了一個清晰而有力的止步手勢。
“三河守大人?”他身後的渡會秀行隨從一愣,疑惑地問道,“前方有何不妥嗎?”
伊達植宗也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眯起老眼看向前方寂靜的台地和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