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緩緩駛入環形建築內部,如同穿過一層冰涼的水膜,外界的混亂與喧囂瞬間被隔絕。一種奇異的靜謐籠罩下來,連星舟引擎的嗡鳴都似乎被這片空間吸收、撫平了。
內部的空間比從外麵看起來更加廣闊,地麵是光滑如鏡的暗色材質,倒映著上方拱頂流淌的、如同極光般變幻的規則流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陳腐、卻並不令人反感的氣息,像是塵封了億萬年的圖書館,混合著微弱能量流轉的臭氧味。四周矗立著一些同樣材質的方尖碑和操作台般的結構,上麵刻滿了更加複雜、深奧的幾何紋路和無法解讀的符號。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間正中央的一個懸浮平台。平台上空,無數細小的光點如同星沙般彙聚、流轉,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不斷變化的雙螺旋結構,又像是某種宇宙尺度的笛卡爾坐標軸。它緩慢自轉,散發出平和而深邃的規則波動。
“這裡……好安靜。”艾莉森走下星舟,時砂之瞳警惕地掃視四周。她的時間感知在這裡變得有些滯澀,仿佛空間的“時間流速”被某種力量刻意調節過,趨於一種絕對的平穩。“感覺不到任何敵意,但也沒有生命跡象。像是一個……被遺棄的調控中心。”
盧卡斯的感覺則更為奇特。他胸膛內的星雲熔爐在這裡運轉得異常順暢,那縷熵能帶來的刺痛感也減弱了不少。尤其是他那條琉璃右臂,內部原本狂躁的能量流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安撫,變得溫順了許多,甚至自發地散發出微光,與中央平台上的那個星沙模型產生了細微的共鳴。
“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盧卡斯走向中央平台,他的腳步在光滑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回響。“這個地方,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平衡衝突規則而存在的。”
他嘗試將意識集中,緩緩抬起右臂,靠近那懸浮的星沙模型。當琉璃指尖即將觸碰到光點時,異變再生!
“嗡——!”
整個回廊輕微一震,中央平台的星沙模型驟然亮起,光芒彙聚成一道柔和的光柱,將盧卡斯完全籠罩。無數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光柱湧入他的腦海!這一次,不再是世界樹那種宏大而模糊的意念,而是更加具體、更加係統化的知識——關於規則的結構、能量的本質、以及……“平衡”的奧秘。
艾莉森一驚,想要上前,卻被一股柔和而無法抗拒的力量推開。她看到光柱中的盧卡斯身體微微顫抖,臉上露出痛苦和極度專注交織的神情,那條琉璃右臂更是光芒大放,內部三色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清晰軌跡高速流轉。
信息流衝擊著盧卡斯的意識:
規則毒素解析:侵入他體內的熵能,被解析為一種高度凝練的“秩序趨向於寂滅”的規則體現。它並非純粹的毀滅,而是代表著宇宙終極的、不可逆的“終點”規則。試圖完全清除它,就像試圖對抗時間本身,幾乎不可能。
無序之火本質:無序之火並非混亂的代名詞,而是“可能性”的海洋,是規則誕生前的原始混沌狀態,蘊含著創造與毀滅的無窮潛力,但缺乏定向。
生命火種定位:生命火種,代表著在秩序框架內維持“低熵”、延續存在的力量,是抵抗寂滅的短暫奇跡。
星雲熔爐的潛力:他強行融合三者形成的星雲熔爐,其真正的方向,不是“吞噬”或“壓製”,而是尋找一種動態的、不穩定的“平衡”。就像走鋼絲,在秩序與混沌、存在與寂滅的懸崖之間,尋找一條可行的路徑。
右臂的真相與契機:他的右臂,正是這種危險“平衡”實驗的意外產物。規則衝突將其變成了一個微型的“規則戰場”,但也因此成為了一個絕佳的“平衡器”胚子。這個回廊遺留的技術,正是教他如何將這片“戰場”穩定下來,將其從致命的詛咒,轉化為可控力量的鑰匙!
光柱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才緩緩消散。盧卡斯踉蹌一步,被艾莉森及時扶住。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冷汗,但雙眼中的光芒卻如同經過淬煉的星辰,更加深邃和明亮。
“你怎麼樣?”艾莉森急切地問,她能感覺到盧卡斯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更加內斂,卻也更加危險。
“我……看到了。”盧卡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信息過載的沙啞,他抬起自己的右臂,目光複雜地看著它,“我明白這條胳膊,還有我身體裡的混亂,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他指向中央平台,此刻那星沙模型已經穩定下來,形成了一個更加清晰的三元平衡結構圖。“這個文明,他們追求的並非永恒,而是在動態中維持存在的‘暫歇’。他們認識到,絕對的秩序會僵化死去,絕對的混沌會歸於虛無,唯有在兩者之間取得危險的平衡,才能延續。”
“那我們該怎麼做?”艾莉森看到了希望。
“需要‘錨點’。”盧卡斯走向旁邊一個看似操作台的方尖碑,根據腦海中的知識,將琉璃右手按在了上麵一個特定的凹槽內。“用這個回廊遺留的力量,結合我自身的理解,為這條手臂內的混亂規則,設定一個‘初始平衡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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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能量的注入和意識的引導,方尖碑亮了起來,回廊頂部的規則流光如同受到吸引,彙聚成一道道纖細的光帶,纏繞上盧卡斯的右臂。琉璃手臂內部的三色能量開始以前所未有的秩序感流動、交織,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工匠,在將一團亂麻編織成複雜的圖案。
過程極其痛苦,盧卡斯咬緊牙關,身體因對抗規則層麵的重塑而劇烈顫抖。艾莉森緊緊握著他的左手,將自己的時間之力溫和地渡過去,幫助他穩定心神,對抗那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漸漸平息。
盧卡斯的右臂依舊呈現半透明的琉璃質感,但內部的光芒穩定了下來,不再是狂亂的閃爍,而是如同呼吸般明滅的三色流光,彼此纏繞,形成了一種動態的、相對穩定的微妙平衡。手臂的形態似乎也凝實了一些,不再那麼虛幻。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五指順從地彎曲、伸展,雖然依舊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沉重感,但那種失控的規則排斥痛感已經大大減輕。
“成功了?”艾莉森驚喜地問。
盧卡斯沒有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將一絲星雲能量引導至右臂。這一次,能量流動順暢,沒有引發劇烈的衝突。他心念一動,右臂表麵瞬間覆蓋上一層極其稀薄的、不斷湮滅又重生的灰白色能量護盾——這是無序之火與熵能短暫平衡後形成的防禦層。
他又嘗試淩空一揮,一道細微的、扭曲的暗紫色能量刃一閃而逝,將不遠處地麵切開一道平滑的、邊緣仿佛在緩慢“腐蝕”的裂口——這是提取了熵能“終結”特性的攻擊。
“還不完美,控製起來很吃力,”盧卡斯收回手臂,喘息著,但眼中充滿了振奮,“但至少……它現在是一件武器了,而不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我能夠初步引導其中的力量,而不是被它牽著鼻子走。”
他看向艾莉森,露出了自受傷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儘管帶著疲憊:“我們找到了第一塊拚圖。”
艾莉森也鬆了口氣,但她的時砂之瞳卻捕捉到,在盧卡斯成功穩定右臂規則的瞬間,回廊深處某個原本黑暗的角落,似乎有某個東西被激活了,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古老儀器啟動的“哢噠”聲。
“盧卡斯,”她壓低聲音,警惕地望向那個方向,“這個回廊……好像不止給了我們知識。”
盧卡斯也收斂了笑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在遠處一座巨大的方尖碑後方,一道之前隱藏的暗門正在無聲無息地滑開,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通道。
通道深處,傳來一種低沉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能量韻律。
世界樹指引他們來到這裡,尋找控製規則異變的方法。他們找到了初步的答案,卻也觸發了這個古老遺跡更深層的機製。
平衡的奧秘剛剛揭開一角,而通往“星骸古戰場”更深秘密的通道,已然在他們麵前開啟。竊火者的腳步,無法停歇。
盧卡斯和艾莉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決然。這條突然出現的通道,散發著與回廊主體平和氛圍截然不同的幽深氣息,那規律的能量搏動,如同某種沉睡巨獸的心跳,帶著原始的誘惑與未知的危險。
“看來,這份‘知識’並非免費贈送。”盧卡斯活動了一下新近穩定的右臂,感受著內部三色能量如臂指使的流暢感,雖然仍有些許滯澀,但已遠非之前的狂暴失控可比。“它在引導我們,或者說,在考驗我們。”
艾莉森的時砂之瞳緊盯著通道深處,試圖解析那能量搏動的源頭。“能量韻律很奇特,不像是防禦機製,更像是一種……bean?或者說是某種維持係統核心的脈動。規則波動比外麵更加集中和古老。”她看向盧卡斯,“你的手臂有反應嗎?”
盧卡斯集中精神,將感知聚焦於琉璃右臂。臂內的能量流對那通道深處傳來的搏動產生了清晰的共鳴,一種微弱的牽引感油然而生,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這條規則異變的手臂。“有反應,很微弱,但確實存在。像是同源力量的吸引。”他目光銳利,“裡麵可能有更關鍵的東西,關於這種‘平衡’技術的核心,或者……關於那個文明消失的真相。”
沒有太多猶豫,他們必須前進。星舟留在回廊大廳,盧卡斯和艾莉森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條向下延伸的幽藍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