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尖塔,控製中心。
霍恩長老的全息影像凝實如真人,他麵前展開數十個光屏,上麵流動著星球防禦網絡各個節點的數據,以及盧卡斯剛剛傳回的、令人心悸的簡報。“歸檔者”……文明樣本……這些詞彙像冰錐一樣刺入他的心中。作為熔爐星最資深的長老之一,他閱覽過無數關於上古災難的記載,但從未想過,自己的文明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被“記錄”。
“通知所有聚居點首領,召開緊急虛擬會議。”霍恩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決斷,“情報等級:滅世。我們需要調整所有應對策略,從‘戰爭模式’轉向……‘生存模式’。”
他特彆強調了“生存”二字。麵對一個旨在觀察和采集的敵人,單純的軍事對抗不僅效率低下,甚至可能正中對方下懷,成為數據庫裡寶貴的“抵抗行為數據”。他們需要更聰明,更……不可預測。
“命令能源部門,重新分配護盾能量,采用不規則波動模式,避免建立可被分析的規律。所有軍事單位,執行‘幽靈協議’,減少大規模集結,采取高機動性、小規模的騷擾戰術。”霍恩長老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他要讓“歸檔者”的觀測數據變得充滿“噪聲”,增加其分析難度。
同時,他調出了守護者序列中關於“寂滅”能量的所有加密檔案,權限直接對接給信號塔的克倫小組。盧卡斯的冒險帶回了關鍵信息,而克倫那個危險的念頭,或許……正是當前絕境中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風險極大,但值得一試。
信號塔指揮部,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克倫的話如同在寂靜的水麵投下巨石。“主動汙染它們的數據庫?”一名前“寂滅”追隨者,臉上帶著疤痕的沃克,聲音乾澀地重複道,“克倫,你清楚那意味著什麼嗎?那意味著我們要主動去接觸、甚至引導那種……那種能吞噬一切的東西!我們好不容易才擺脫它的影響!”
“擺脫?”克倫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包括沃克,“我們真的擺脫了嗎?沃克,你午夜夢回時,耳邊沒有低語嗎?我們所有人都一樣,那種渴望虛無、回歸寂靜的衝動,就像烙印一樣刻在我們的意識深處!歸檔者將我們視為冰冷的樣本,而‘寂滅’……它代表的是終極的虛無。這兩種力量,在某種層麵上,都是秩序和存在的對立麵。”
他指向全息屏幕上那些不斷變化的外星能量波紋:“看這些數據!歸檔者的能量結構極度有序,追求的是完美的信息采集和歸檔。而‘寂滅’能量,本質是熵增的極致,是信息的徹底湮滅和無序。如果……我們能找到一種方法,將一絲‘寂滅’的本質,像病毒一樣注入到歸檔者那嚴謹的數據庫或者能量信號中……”
克倫的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科學家的光芒:“這或許不能直接摧毀它們,但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連鎖反應。就像一滴墨水滴進清澈的水杯,或者一個邏輯悖論植入完美的ai係統。輕則乾擾它們的觀測,重則……可能讓它們的係統內部產生崩潰性的錯誤!”
這個想法太大膽,太顛覆,也太危險了。一旦失控,他們可能不是在對抗歸檔者,而是在釋放一個比歸檔者更可怕、更不可控的“虛無”怪物。
“霍恩長老剛剛授予了我們最高權限,包括訪問‘寂滅’封印點的核心數據。”克倫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做出的決定。我們需要進行最嚴格的模擬和風險評估。每個人,都必須貢獻出你們對‘寂滅’最真實、最細微的感知,無論是誘惑還是恐懼。我們要設計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信息層麵的‘特洛伊木馬’。”
他看向沃克,語氣緩和了些:“沃克,我知道這很危險。但這是我們唯一可能擁有的、超出歸檔者理解和計算範圍的東西。它們能計算我們的能量等級、戰術模式,但它們能計算‘虛無’嗎?”
沃克沉默了片刻,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其他小組成員也紛紛表態,儘管臉上依舊帶著恐懼和不確定,但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開始凝聚。與其作為實驗品被慢慢研究至死,不如賭上一切,進行一場瘋狂的反擊。
星空之外,那顆冰冷的“星辰”——歸檔者的母艦或觀測站內部。
一個無法用人類語言描述的空間裡,無數信息流以超越光速的效率處理著。關於“樣本gaa734熔爐星)”的數據正在快速更新。
“代行者個體意識回歸物理界麵。深度掃描數據回收率:87.3。意識韌性評估:上調0.5個等級。對‘歸檔’概念的抗拒強度:超出預期,錄入重點觀察變量。”
“樣本文明整體防禦策略變更:轉向非對稱、高隨機性模式。行為模式複雜度提升,數據分析能耗增加0.8。建議:引入更高強度環境變量,測試其適應性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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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邏輯鏈條在運轉,歸檔者如同一個嚴謹的科學家,記錄著培養皿中微生物的每一點變化。它注意到了熔爐星防禦策略的轉變,但這僅僅被視作樣本應激反應的有趣表現,是值得記錄的新數據。
然而,在浩瀚的數據流的一個極其細微的角落裡,一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警報被觸發。這條警報關聯著之前被盧卡斯意識外圍“信息炸彈”擾動的那片區域。警報級彆很低,內容模糊:“檢測到短暫的信息結構非標準擾動,疑似殘留未定義信息熵增。”
這條警報很快被淹沒在海量的高優先級任務中。歸檔者的係統將其歸類為“掃描過程中的次要乾擾噪聲”,並未進行深度追蹤。它的主要注意力,已經集中在策劃下一次、更具“啟發性”的“環境壓力測試”上,旨在進一步探究熔爐星能量網絡和代行者的潛力與邊界。
它沒有察覺到,或者說,以其高度理性、秩序化的邏輯框架,暫時無法理解一種基於“虛無”和“悖論”的威脅,正在它視為實驗品的星球上,悄然孕育。
盧卡斯在尖塔深處,一邊恢複著受損的意識,一邊敏銳地感知著星球能量網絡的細微變化。他感受到了霍恩長老調整防禦策略帶來的能量流動的“混亂”,也隱約捕捉到了信號塔方向,那股令人不安的、與“寂滅”相關的能量波動正在被小心翼翼地引導和研究。
他閉上眼,精神與整個星球的脈動連接在一起。恐懼依然存在,絕望的陰影並未散去,但一種新的東西正在滋生——一種帶著尖銳棱角的決心,一種不惜將自身也化為不可控變量,也要在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的決絕。
“來吧,歸檔者。”盧卡斯在心中默念,意識深處,那被歸檔者掃描過的區域,一絲微不可查的、源自“深藍”信息維度的異常數據碎片,如同沉睡的病毒,悄然潛伏下來。
“看看是你的觀察記錄更完整,還是我們的……反抗更出乎意料。”
風暴眼正在收縮,而風暴本身,卻在醞釀著更詭異、更危險的形態
信號塔指揮部,時間仿佛被拉伸又壓縮。克倫和他的特彆行動小組已經連續工作了數十個小時,每個人眼中都布滿了血絲,但精神卻處於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態。他們正遊走在瘋狂的邊緣,試圖將毀滅的衝動轉化為精密的武器。
全息屏幕上,代表著“寂滅”能量的幽暗波紋與歸檔者冰冷有序的數據流被並置、放大、剖析。小組中曾最深切擁抱過“寂滅”的成員,此刻必須極度克製地回憶那種渴望終結的悸動,並將其轉化為可量化的參數。
“不行,第三次模擬失敗。”沃克抹了把臉,聲音沙啞,“我們試圖模擬的‘熵增脈衝’剛接觸歸檔者的數據防火牆,就被對方的邏輯自洽係統識彆為‘無效噪聲’並過濾了。就像試圖用一滴汙水去汙染整個海洋,瞬間就被同化、稀釋了。”
另一名成員,曾是理論物理學家的伊芙琳,指著能量波形圖的一個細微拐點:“問題在於能量形態。歸檔者的係統建立在極度有序的能量和信息基礎上,我們的任何攻擊,隻要還遵循基本的能量信息轉換規則,就在它的理解範疇內。‘寂滅’的本質是反規則的,但我們用來承載和發射它的‘載體’——無論是能量束還是信息流,本身卻是規則的。這是一個悖論。”
克倫死死盯著屏幕,伊芙琳的話點醒了關鍵。他們就像想用一把冰做的鑰匙去打開一把火焰構成的鎖,鑰匙在接觸鎖的瞬間就蒸發了。
“如果我們……不用載體呢?”克倫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
所有人都看向他,帶著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