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強盛大楚,變革是唯一之路。
所以,無人知曉,其實,雲頊也是讚同改製的。
他隻是,反對貿然激進。
“嗯!”
新政實行的第一步,首先要理清天下戶籍、人口、土地以及個人私產等,然後以此為基礎,才能進行接下來的各項稅製、財務、農耕、水利、軍事、用兵等方麵的改革。
但遺憾的是,這本就不是一項容易完成的工作。
“如今各州土地大多都掌握在當地豪族之手,甚至有相當大一部分人口,也都以部曲、佃戶、奴仆的形式依附在其名下,一旦上頭有任何變革之舉,都會遭到其強烈抵製。”
朝廷政令,很難真正下達到民間。
最近一係列此起彼伏的“反抗”,就是因著這些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以及混雜在其中的前朝勢力刻意煽動所致。
事實上,更深層次的抵製,才是最讓人棘手的。
“這些人同當地官府沆瀣一氣,欺上瞞下,不僅對自己的土地私產隱瞞不報,還將丈量土地、清查戶籍以及造冊印籍等原本屬於政府的花費,都挪派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再加上各級官員、書吏、衙役,甚至裡正都要從中分一杯羹......”
“明明該是利國利民的政策,現在卻變成了他們橫征暴斂的手段。”
這已經是官場上的老風氣。
若有利可圖,他們便趨之若鶩,上下其手。
否則,損害到其利益,他們便將這些損失,神不知鬼不覺的繼續往下轉嫁。
總歸最後為此埋單的,隻會是處在最底層的普通老百姓。
“百姓擁有最少的土地,承擔著最重的賦稅和徭役,如今還要被迫接受額外的負擔,自然對新政深惡痛絕。”
因為這些蛀蟲的存在,百姓壓根不相信朝廷頒發的任何政令。
當地的官紳,也不會給他們機會相信。
陳忠良為了自己的私欲,甚至連這些細枝末節都沒有理清楚,就倉促推行新政,結果可想而知。
官紳一體,朝廷的手伸不到基層,查來查去,也無非一筆糊塗賬罷了。
剛開始就執行成這樣,後麵的發展,也就不難猜了。
聽到這裡,蘇傾暖已隱隱明白了他為何要頂著萬難,甚至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執意要攬下巡視地方這樁艱巨的任務了。
他要將已經變了味,或者說被陳仲良執行不到位的新政,重新納入到正軌之上。
隻是,他若離開京城,那整個朝堂,可就完全“倒向”陳忠良一邊了。
“阿頊,那——”
她剛說了半句,忽而警覺看了眼門外。
下一秒,她語氣一轉,自然而然換成了擔憂的語氣。
“那亂成這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說完,又彆有深意的向雲頊眨了眨眼。
憑雲頊的功力,自然也聽到了門外有人在偷聽。
東宮各處都有禦衛守著,尤其是主殿。
所以外麵的敵人,是混不進來的。
很顯然,這個人,來自東宮內部。
“我抓了一些人。”
他沉了聲音,“可難就難在,這些人在當地都頗有聲望,輕易殺不得。”
事實上,玲瓏閣在這些地方都有勢力,影響力並不弱於當地豪紳。
因之,在他與江子書一明一暗的默契配合下,很輕易便瓦解了這股反抗的力量。
而同一時間,弘文館的幾十名學子也被派遣下去,迅速接手了當地戶籍與土地的清查工作。
在禦衛的配合下,新政正在有條不紊的開展著。
隻不過,因著剛開始,效果尚未顯露,知道的人並不多罷了!
“陳仲良繼任相位不過兩月,既無出眾能力,也無崇高威望,僅憑父皇的寵信,還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
“至於聚集在他身邊的,更是些唯利是圖的小人,打著新政的名義升官發財,才是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會用心做事。”
天下三百二十州,緊靠弘文館學子和禦衛,畢竟人手不足,所以即便他有心撥亂反正,改製的進程也注定緩慢。
“這也是我一直反對的原因所在。”
雲頊臉不紅心不跳,自然而然的將事態誇大。
“再如此下去,隻怕大楚真的就要亂了。”
蘇傾暖唇角微微揚起,悄悄捏了捏他的大手。
一旦大魚上鉤,他們就可以收網了。
相較於屋內氣氛的輕鬆,門外之人,則心緒多少有些沉重和複雜。
大楚,真的會亂嗎?
不行,她要儘快告訴渙兒,讓他早做準備才是。
主意打定,她當即悄悄退了下去。
腳步聲漸遠。
屋內,蘇傾暖深深歎口氣。
不同於方才的做戲,這一次,她眸中透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漫蕭,終究還是生了異心。
雲頊柔聲問,“是你身邊的宮女?”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方才暖兒看那個宮女的眼神,似乎不似往日般有溫度。
蘇傾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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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她若有什麼異常的舉動,你可以適當予以配合。”
是考驗,也未嘗不是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若她依舊執迷不悟,她不會再手軟。
“好!”
她的丫頭,該如何處理,她自己做主就是。
他不會插手。
蘇傾暖卻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
“阿頊,那個為陳忠良出謀劃策,擬定改製內容的神秘人物,你查到他的身份了嗎?”
憑雲頊的手段,應該不是難事吧?
對上她期待的眼神,雲頊揉著她軟發的手微頓。
“就這麼好奇?”
“當然啊!”
蘇傾暖彎起鳳眸,不吝讚歎,“此等稀有之才,若是埋沒了,豈不可惜?”
畢竟改製是個艱巨而漫長的過程,最缺的就是人才。
雲頊莞爾,“你真猜不到?”
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暖兒對他的肯定與推崇,似乎從未變過。
“放眼整個朝廷,能有如此才學的官員,有幾人?”
數次科考,真正脫穎而出,入了他與父皇眼的,也無非就那麼一個而已。
答案呼之欲出。
這下,換蘇傾暖愣住了。
官員?
他不是陳仲良的幕僚?
“這個人——”
她試探著問,”我認識?”
莫非——
是他?
雲頊刮了刮她的翹鼻,“何止認識,還很熟悉。”
否則,他何至於吃味?
這下,蘇傾暖徹底反應過來。
她愣了愣,不由失笑。
以他之才,要作出此等文章,那自然是輕而易舉了。
“隻是——”
她很快斂去笑意,“牽扯進陳黨一派,對他並無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