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珍下葬這日,城裡大姨趕來了。
但大姨不高興,全程陰著臉,冷眼看著裴家父子的表現。
她以前是喜歡英子的,經常對英子讚不絕口,如今卻很是冷淡,對於英子的殷勤視而不見。
身為亡者的娘家人,大姨這臉色就說明了對葬禮的不滿。
其實葬禮總體還是圓滿的,雖然沒有大操大辦,但該有的程序、儀式基本都有了。
出殯時辰壓在辰時二刻。
隨著一陣鞭炮聲響,嗩呐嗚咽,裴嘉鬆捧著陶盆跪在靈車前,孝衣麻繩勒進肩胛骨。
裴嘉楠則捧著母親的遺像跪在哥哥身邊,他的孝帽比哥哥的多縫三道麻線——中原規矩,未成家的小兒子需加"思親結"。
圍觀的人們紛紛點頭——裴家果然是大門大戶,這些老規矩都是很到位的。
不過,若按古禮,本該長孫摔盆,但裴家長孫尚在胎中,隻得由長子頂替。
陰陽先生銅鑼一響:"摔盆!"
陶盆應聲碎在青石板上,一些碎片差點濺到林英子孕肚上。
按理說,摔盆之後就要起靈,送靈的人們在此時可以儘情痛哭,以儘哀思。
尤其那些女眷此時更是到了表現的時候,閨女和兒媳誰哭的最痛,如何邊哭邊說——都會是村裡圍觀者這幾日的談資。
但今天的送靈哭聲卻有些微弱,甚至壓不過身後的嗩呐。
原來,李淑珍年歲不算大,沒有閨女,沒有孫輩,唯一的女眷隻有兒媳婦林英子。
而英子被剛才的瓦片嚇到了,生怕傷到肚子裡的孩子,一時忘記了嚎哭。
沒了她這個主場女眷的表現,場麵就有些冷清。
雖然李淑珍有兩個兒子,但男子有幾個好意思又哭又說的。
大兒子裴嘉鬆隻是乾嚎了兩聲媽,就刹車了。小兒子裴嘉楠倒是真的悲痛,他雙手抱著母親的遺像,隻是默默流淚……
眼看沒什麼動靜,時辰也快到了,蹲在一旁抽紙煙的幾個抬棺人丟了手裡的煙頭,站起來喊了一句。
“西方大路,腳底生蓮!”
——
直到送葬隊伍出發了,裴大山才默默從裡屋走了出來。
按照規矩,他不能去給亡妻送靈——除非他立誌孤守終身,不再嫁娶。
其實這三鄉五村的,也有情深者會堅持送葬,甚至跳入墓坑裡表達自己孤守終身的決心——但那些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女性送夫,裴大山目前雖然沒有再娶的念頭,卻也不想去搞這麼一出。
其實淑珍病了這麼久,他心裡早有了準備,所以並不十分傷心。
但夫妻一場,傷懷總是有的。
看著送葬隊伍逐漸走遠,他攥著亡妻李淑珍的繡花鞋,鞋尖朝外掛在院門鐵環上——這是中原喪俗裡的"蹬雲履",助亡魂踏黃泉不迷途……
淑珍,一路走好。
——
長子裴嘉鬆扛幡,次子裴嘉楠捧遺照,數量不多的親友鄰居追隨著前往墓地。
送葬隊伍並不長,太陽卻把它的影子拉的很長……
路過一座石橋時,撒路錢的老姑婆邊哭邊唱:"過金橋,銀橋,莫回頭望喲——"
過了橋,進了一片小樹林,就是一個挖好的墓地。
放炮,下棺,封土——裴嘉鬆撒下第一鍬土,裴嘉楠培上第二鍬土,隨後幫忙的男人們一擁而上,揚起鐵鍬快速的開始了填埋。
黃土紛紛揚揚,如瀑一傾而下,當最後一鍬黃土蓋住棺槨時——兄弟倆悲從中來,哭著癱軟在地。
此時,他們終於明白了一個詞——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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