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時,英子收拾妥當,從屋裡出來了。
“你倆回來的正好,”她招呼著剛進院的裴嘉楠和林小寶,
“床鋪都拾掇好了,誰困了就去歇著。小楠,你那屋床大,讓小寶跟你擠一宿?我跟石榴睡一屋,你哥……”
她頓了頓,看向裴嘉鬆,
“你哥自己睡小屋。”
裴嘉楠的目光掠過哥哥,很快垂下眼睫,
“讓小寶睡吧。我……在院裡打個地鋪就行。”
“那怎麼行呢?”英子眉頭蹙起,
“夜裡涼,還有蚊子!要不……要不讓小寶跟你哥睡一屋?”她試探著看向裴嘉鬆。
“沒有不習慣,”裴嘉楠打斷她,語氣很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在學校都是集體宿舍,習慣了。我就是……喜歡打地鋪。”
他抬眼望向深邃的夜空,幾粒星子疏落地掛著,聲音逐漸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語,
“涼快,能吹著風,還能看看星星。反正也睡不著。”
“這院子太小了,”英子環顧著狹小的空間,有些為難,“不比咱老家寬敞,怕是鋪不開……”
“沒事,”裴嘉楠已經彎腰去拿角落卷著的草席,“能鋪個單席就成。”
裴嘉鬆煩躁地“嘖”了一聲,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隨他吧!”他語氣生硬,帶著壓抑的火氣,“想乾什麼乾什麼!,想睡哪兒睡哪兒,管那麼多!”
說完,裴嘉鬆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小屋,“砰”地關上了門。
——
夜更深了。
白日的喧囂徹底沉澱,像泥沙沉入河底。
院子陷入一片粘稠的寂靜,隻有牆角紡織娘偶爾幾聲細弱的鳴叫,襯得這夜愈發空曠。
屋子裡透出的最後一點燈火也熄滅了,黑暗溫柔地籠罩下來。
裴嘉楠在院子中央鋪開的草席上躺下,雙臂枕在腦後,目光穿透葡萄藤稀疏的枝葉,固執地投向那方墨藍色的天幕。
星子疏淡,像撒落的鹽粒,灑在他隱隱作痛的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
石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月光勾勒出她瘦長纖細的輪廓。她手裡拿著一個深綠色的玻璃瓶,瓶身在夜色裡泛著微弱的幽光。
“有蚊子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這沉靜的夜,“噴點花露水。”
“嗯。”裴嘉楠像被驚醒般,有些慌亂地坐起身。
他接過那冰涼的小瓶子,指尖觸碰到她溫熱的掌心,心頭猛地一跳。
花露水那濃烈又熟悉的藥草香瞬間彌漫開來,驅散了一絲夜的沉悶。
“你,”他握著瓶子,聲音有些發緊,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怎麼……還沒睡呢?”
“你不是也沒睡。”
石榴在他草席邊的矮凳上坐下,聲音平靜。
“我這……”裴嘉楠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花露水瓶,“不困,睡不著。”
夏夜的微風拂過,帶著涼意,也帶來遠處若有似無的狗吠。
“想什麼呢?”石榴的目光投向那片深邃的夜空,輕聲問。
“不知道為什麼,”裴嘉楠的聲音飄忽,像沉入了回憶的河流,“想到了去年暑假……”
“我也想到了……”
石榴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個同樣悶熱、同樣星光黯淡的夏夜。
那一晚,他守在她的門外;這一晚,他依舊守在門外……
短暫的沉默後,裴嘉楠像是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話題,開口問道。
“你……暑假怎麼安排呢?”
“估分報考後,可能會去廣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