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梧桐葉在熾白的陽光下蔫蔫地打著卷兒,知了沒命的叫著,一聲緊似一聲。
五中高三重點班的教室裡,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高考的硝煙剛剛散去四十八小時,另一場更令人心悸的戰役已然打響——自主估分,填報誌願。
全省三十餘萬學子,要在短短幾天內,憑借模糊的記憶和冰冷的《參考答案》,為自己的未來一錘定音。
第一關,便是這磨人心智的估分。
紅筆,藍筆,黑筆——各種顏色的筆,將《參考答案》標注的密密麻麻。
保守分,理想分,最低分——各種尺度的估分,將學生們的心揪的七上八下。
雖然老師們早就連夜根據高考閱卷標準製定出了《扣分細則》,比如作文主題偏差扣八分,字跡潦草扣三分,爭取減小估分誤差,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自信與自卑,悲觀與樂觀,在每個人的腦子裡激烈地拔河。
遇到一道有爭議的選擇題,或者一個記憶模糊的證明步驟,大腦就像分裂成了兩個小人,一個叫囂著“肯定對了!”,一個哭喊著“完了錯了!”,吵得人頭昏腦漲。
縱使是平日裡穩如磐石、被稱作“學霸”的林石榴,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的掌心汗津津的,攥著那本薄薄的《參考答案》,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不易察覺地輕輕發抖。
良久,她重重地歎了口氣,隻覺得額角突突地跳。
這場無聲的自我審判,竟比考場上的真刀真槍還要耗費心神,還要……難。
她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一道文言文翻譯題上,試圖精確回憶自己寫下的每個字,同桌的女生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帶著哭腔:“完了,完了,我死了……”
石榴心頭一跳,轉頭看她:“你怎麼了?”
同桌眼圈通紅,死死盯著作文題的參考答案,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
“我的作文……我的作文好像寫跑題了!完了完了,是不是得扣二十分啊……三十分也有可能!”
她說著,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猛地趴到桌上,肩膀抑製不住地抽動起來。
石榴心裡也跟著一沉,連忙湊近些,小聲安慰,
“不會的,你平時作文寫得那麼好,哪那麼容易就跑題啊?你看《細則》上不是說了,作文按評級標準,以基準線上下浮動五分,沒那麼嚇人的……”
“平時是平時!誰知道高考閱卷按什麼標準!”
同桌猛地抬起頭,淚痕斑駁的臉上寫滿了焦慮,
“作文主觀性那麼大!哎呀不管了!”
她抓起紅筆,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狠勁,在自己的估分草稿紙上狠狠劃掉一個數字,填上一個低得多的分數。
“我就按二十分扣!保險!”
“你這……這是自殘式扣分啊……”
石榴看得心驚肉跳,想再勸,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攤開的估分草紙,看著上麵那些被她“手下留情”的分數點,一股強烈的心虛感猛地攫住了她——自己的標準,是不是太寬鬆了?
就在這時,後排的周安探過身來,胳膊肘毫不客氣地壓在了石榴攤開的試卷上。
“嘿,怎麼樣?估出七百分沒?”
他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亢奮和不安的神情。
石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把試卷從他胳膊下抽出來。
“剛估好了三門主科,總分還沒影兒呢。你急什麼?”
“怎麼這麼慢啊……”
周安咂咂嘴,順手拿起石榴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估分草稿紙掃了一眼,眉毛立刻挑得老高。
“謔!不是吧石榴?你這語文怎麼估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這麼低?!”
“我把作文……按四類文估分了。”
石榴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不確定。
“四類文?!”
周安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引來周圍幾道不滿的目光,他趕緊壓低聲音。
“太保守了吧大姐!你這簡直是砍頭估分法啊!對自己這麼狠?”
“我總覺得……我作文的那個立意,可能有點偏……保守點總沒錯。”
石榴試圖解釋,但明顯底氣不足。
“那你這英語又是怎麼回事?”
周安指著草稿紙上並列的兩個分數,
“還整出雙胞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