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以此為最正當、最無可辯駁的理由，把那個去了廣州就幾乎音訊全無的男人叫回家來。
電話撥通了，漫長的等待音。
一遍，兩遍，三遍……
無人接聽。
若在以往，她也就罷了。
她從來不敢過多“打擾”丈夫的“正事”，生怕顯得自己不懂事、不賢惠。
可這一次不一樣。她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那裡孕育著她最大的底氣。
她固執地重撥，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不知第幾次重撥後，電話終於被接起了。
“喂？”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乾練，清晰，背景音有些嘈雜。
英子愣了一秒：
“我找裴嘉鬆，請問你是……”
“哦，英子啊，我是你彩霞姐。”
那邊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熟稔，
“小鬆他正在開會，今天是項目簽約會，很重要的，他這會兒在裡邊簽合同呢。怎麼，你一直打電話是有什麼急事？你告訴我，等會兒簽約結束了，我轉告他。”
彩霞姐。
林彩霞。
英子覺得自己的血液在瞬間涼透了。
她張了張嘴，那個“姐”字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喊不出來。
所有準備好的、帶著喜悅和撒嬌的台詞，全都凍結在舌尖。
她死死攥著手機，指甲陷進掌心。
“沒……沒事。”
她最終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不用了。”
不等對方回應，她猛地掛斷了電話。
好，項目簽約重要。
她忍，她等。
她抱著手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從中午等到日頭西斜，等到女兒們放學回家，吵著要吃飯。
她機械地起身給孩子們煮麵條，眼睛卻一直盯著手機屏幕。
它始終沉默著，像一塊冰冷的黑色石頭。
晚上七點，孩子們寫完作業去玩了。
家裡的寂靜被放大到令人窒息。
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再次撥通了那個號碼。
這一次，響了很久之後，裴嘉鬆接聽了。
“怎麼了？一直打電話，不知道我正忙著嗎？”
他的聲音裡透著明顯的不耐煩，背景音裡有舒緩的音樂和隱約的談笑聲，像是在某個餐廳或酒會上。
英子所有委屈和憤怒堵在胸口，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小鬆，我上午去做b超檢查了……這一次，是個男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男孩？確定嗎？檢查得準不準啊？”
他的語氣裡沒有驚喜，隻有一種事務性的核實。
“肯定準，大夫都打包票了，看得很清楚。”
英子急切地補充，試圖從這寥寥數語中榨取一絲她期待的溫情。
“哦，知道了。”
裴嘉鬆淡淡地應了一聲，平淡得像是在聽天氣預報。
沒有期待中的激動，沒有關切的追問，沒有對她孕期辛苦的一句體恤。
隻是在準備掛斷的時候，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勉強加了一句，
“那你自己照顧好身體吧，不行讓你爸過來幫忙帶帶孩子。我這邊實在忙得厲害，正在關鍵時期，走不開。”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英子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問出了這個盤旋在她心頭數月的問題。
聲音裡帶著她自己都厭惡的卑微和乞求。
“不知道呢，項目剛簽約完，後麵還有一堆事要跟進，千頭萬緒的……”
裴嘉鬆正說著，聽筒裡清晰地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喚，清脆，帶著笑意：
“嘉鬆，快過來，趙總說要敬你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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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彩霞的聲音。
“來了來了！”
裴嘉鬆立刻回應，語氣輕快而殷勤，與方才同她說話時的敷衍判若兩人。
然後，他甚至沒有對英子說一句“再見”或“等我忙完打給你”，電話便被乾脆利落地掛斷了。
聽筒裡隻剩下急促的忙音，嘟嘟嘟——像是敲打在她心臟上的重錘。
英子握著手機，維持著接聽的姿勢，在空曠的客廳裡站了很久。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吞噬了最後一點天光。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想起裴嘉鬆離家前夜，她替他整理行李，他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她想起這三個月來，他主動打回家的電話屈指可數，每次都是匆匆幾句，語氣疏離。
她想起自己孕吐難受時，隻能抱著馬桶掉眼淚，連個抱怨的人都沒有。
而她剛剛告訴他，他們有了一個兒子。
他卻在另一個城市，陪著另一個女人，在觥籌交錯的慶功宴上。
怨氣像毒藤一樣在她心裡瘋長、纏繞，勒得她喘不過氣。
她先是打給了裴嘉楠——這個她心目中或許能主持公道、至少能傳句話的小叔子。
電話無人接聽後來才知道，裴嘉楠那天下午連著三台手術，手機鎖在更衣櫃裡）。
最後，那無處發泄的怒火和尖銳的痛苦，如同潰堤的洪水，衝向了林石榴。
誰讓你是林彩霞的妹妹？
誰讓你們林家女人，總是這樣陰魂不散……
——
就在英子被絕望吞噬的同一時刻，廣州某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水晶吊燈璀璨奪目，將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香檳塔折射著迷離的光，衣著光鮮的男女們舉杯交談，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背景板上，“浩盛地產廣州分公司成立暨惠州項目簽約成功慶功宴”的字樣格外醒目。
裴嘉鬆穿著合體的定製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是誌得意滿的笑容。
他穿梭在人群中，與各路老板、合作夥伴碰杯，接受著眾人的恭維和祝賀。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終於站在了曾經夢想的高度上。
而站在他身邊，與他一同接受祝賀的，正是林彩霞。
她一襲寶藍色緞麵長裙，襯得肌膚勝雪，長發優雅綰起，露出修長的脖頸。
她手裡端著香檳杯，笑容得體而疏離，偶爾在裴嘉鬆與人寒暄時，低聲補充一兩句關鍵信息，或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引薦。
她是今晚當之無愧的女主角，不僅是裴嘉鬆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和引路人，更是這個新舞台上的定海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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