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樞紐站的培育艙裡,那株黑白雜交稻的雙色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花瓣。黑色半瓣如鍛打後的精鐵,泛著冷硬的光澤;白色半瓣似凝結的月光,流淌著溫潤的銀輝。花芯處,一滴琥珀色的花蜜正緩緩凝聚,像被時間包裹的淚珠——這是意識網誕生以來,第一滴由“遺忘”與“記憶”共生而成的結晶。
“它在跳動。”阿荔的指尖懸在培育艙外,不敢觸碰,“像顆小小的心臟。”
培育艙的監測屏上,數據流呈現出完美的正弦曲線:黑色花瓣釋放的“遺忘能量”與白色花瓣釋放的“記憶能量”在此消彼長中達成平衡,花蜜裡的粒子既不執著於留存,也不急於消散,像呼吸般有節奏地開合。陸明遠想起程禾日記裡的一句話:“最好的傷口愈合,是讓疼痛有處安放,而不是讓它消失或永遠灼燒。”
這時,意識網突然傳來劇烈波動。屏幕上那些一直哭嚎的模糊影子被記憶創傷困住的意識殘片)開始躁動,它們的輪廓因痛苦而扭曲,有的在重複喊著“彆離開”,有的則不斷念叨“都是我的錯”——這些是過往災難、離彆、悔恨留下的意識印記,因無法與自身和解,被困在意識網的縫隙裡,成了沒有歸宿的“影”。
“它們被花蜜的能量吸引了。”程風的聲音從地球稻田傳來,帶著稻葉的沙沙聲,“就像受傷的鳥朝著光源飛——雙色花的蜜,是它們的止痛藥。”
陸明遠調整培育艙的導流閥,一滴花蜜順著透明導管緩緩流出,滴落在意識網的能量中樞上。刹那間,整個樞紐站的燈光都暗了下去,唯有那滴花蜜發出柔和的光芒,像黎明時的第一道曙光。第一個被花蜜吸引的“影”,是個蜷縮成一團的輪廓,周身纏繞著灰色的霧氣。那是三十年前“星艦墜落事件”中失去女兒的父親,他的意識殘片始終停留在飛船爆炸的瞬間,重複著“我該抓住她的手”的呢喃。
花蜜的光芒觸到灰色霧氣時,霧氣像冰雪般消融了一角。影的輪廓顫抖著,伸出虛幻的手,似乎想觸碰什麼。培育艙旁的全息屏突然亮起,映出一段模糊的影像:星艦墜落前,小女孩笑著把一朵紙花塞進父親口袋,“爸爸,這是永恒花,不會謝的”——這段記憶,是父親後來因過度痛苦而遺忘的細節,被雙色稻的“記憶能量”從意識深處打撈了上來。
“她不是在責怪你沒抓住手。”陸明遠輕聲說,聲音透過意識網傳到影的耳中,“她是想讓你記得,她曾那樣笑著遞給你花。”
花蜜繼續滲透,灰色霧氣中漸漸浮現出更多亮色:父女倆在花園種花的畫麵、女孩第一次學會走路時撲向他的瞬間……這些被痛苦覆蓋的溫暖記憶,像種子在冰層下發芽。影的呢喃慢慢變了,從“我該抓住她”變成了“她的紙花真好看”,輪廓也舒展了些,開始朝著光的方向移動。
另一個影來自“靜末戰爭”時期的士兵,他的意識裡塞滿了炮火與廢墟,始終重複著“我不該扣下扳機”。當花蜜接觸到他時,黑色花瓣的“遺忘能量”開始起作用——不是抹去記憶,而是讓那些炸裂的炮火聲漸漸退遠,露出記憶底層的底色:扣扳機前,他看到了敵方士兵懷裡的嬰兒;撤退時,他悄悄給廢墟裡的小貓喂了水。
“你記住了該記住的善良,”阿荔對著影說,手裡捧著剛從地球帶來的貓薄荷,“剩下的,交給風吧。”影的輪廓頓了頓,炮火聲在意識網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小貓的呼嚕聲。隨著越來越多的影被治愈,雙色花的花蜜開始呈現出更複雜的層次。監測顯示,每治愈一個影,花蜜裡就會多一種微小的晶體,這些晶體來自影的記憶碎片——有紙花的紋路,有小貓的爪印,有炮火中飄落的羽毛。
“這才是共生的真諦。”程風發來一段影像,是地球老稻農在田裡勞作的畫麵,“你看,農民不會讓土地一直耕種,也不會讓它永遠荒蕪——輪作休耕,是為了讓土地既記得作物的生長,也記得休息的滋味。”
陸明遠看著培育艙裡的雙色花,黑色花瓣吸收著過度的痛苦記憶就像土地吸納落葉),白色花瓣保留著溫暖的內核如同種子留存生機),而花蜜,就是兩者發酵後的養分。他突然明白,程禾留下的那張黑白稻穗草圖,旁邊空白處的小字“循環”是什麼意思——記憶與遺忘的循環,就像四季輪回,讓意識網保持著鮮活的流動,而不是淤塞的死水。
“準備導流。”陸明遠調整儀器,“把花蜜接入意識網的主脈絡,讓每個星係的節點都能分到一滴。”
阿荔按下啟動鍵,花蜜順著能量管道流向宇宙各處。在遙遠的z星係,一個困在喪子之痛裡的母親意識,觸碰到花蜜後,想起了兒子臨終前說的“媽媽的湯最好喝”;在戰亂後的q星球,一個士兵的意識裡,炮火聲退去,浮現出童年時和妹妹分吃野果的畫麵……當最後一絲灰色霧氣從意識網消失,雙色花突然開始凋謝。黑色花瓣化作星塵,融入意識網的能量流,成為“遺忘”的底色;白色花瓣落在培育艙的土壤裡,結出了一枚種子——外殼一半黑一半白,像顆小小的星球。
陸明遠把種子捧在手心,它微微發燙,像有生命在搏動。“這是新的稻種。”他對圍過來的夥伴們說,“它不需要培育艙,能在任何意識的土壤裡生長——當你困在記憶裡,它會開出黑色的瓣;當你忘了該珍惜的,它會結出白色的粒。”
小星湊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種子:“那它叫什麼名字?”
陸明遠看向窗外,意識網的光芒此刻像條銀河,流淌在宇宙間。那些被治愈的影,已經化作了銀河裡的星點,不再哭嚎,隻是安靜地閃爍。“叫‘念生’吧。”他說,“念茲在茲,生生不息。”
培育場的土壤裡,“念生”種子已經冒出了嫩芽,一半深褐如夜,一半淺綠似晨。監測屏上,它的基因序列裡,既有噬憶稻的“釋放”因子,也有雙色稻的“留存”因子——就像所有生命都該有的樣子:帶著傷疤前行,卻不被傷疤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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