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稻田的能量穩定後的第三個月，程禾的星圖終端收到了一則加密信號，發信人是林舟。信號裡沒有文字，隻有一串跳躍的星坐標，坐標儘頭標注著一個符號——一株抽穗的稻禾，稻穗上纏著半根紅繩。
“是遺忘星域的方向。”雪棱將坐標輸入星圖，三維投影上，一條淡金色的航線從輪回稻田延伸向宇宙邊緣的灰色區域，“那裡被稱為‘記憶迷霧帶’，所有進入的艦船都會丟失部分記憶，連星圖都無法完整記錄。”
石夯擦拭著承影矛，矛身的火焰紋路比以往更亮：“林舟在那兒種出‘向前稻’了？這坐標像是在喊我們過去。”
程禾指尖劃過星圖上的紅繩符號，腕間的紅繩結印記微微發燙：“他說過要帶著母親的話‘向前看’，這坐標大概是想告訴我們，他做到了。”
出發前，他們在輪回稻田選了最飽滿的三批稻種：一批是能抵抗極端低溫的“寒穗”，一批是能在輻射區紮根的“韌芒”，還有一批是程禾特意培育的“念穗”——稻種裡注入了各星域守護者的祝福記憶，外殼上能隱約看到無數細小的笑臉。
“據說遺忘星域的土壤是灰色的，連星光都透不進去。”雪棱給稻種容器貼上能量標簽，“這些‘念穗’能釋放溫暖的記憶光粒，或許能撕開迷霧。”
石夯將承影矛扛在肩上，矛尖挑著一個鼓鼓的布包：“我把爺留下的那把老稻鐮帶來了，他說過‘好稻子得用對鐮刀收’，到了那兒說不定用得上。”
程禾最後檢查了一遍紅繩結印記，印記裡儲存著母親留下的星核露水配方——當年母親就是用這配方穩住了瀕死的稻母，或許在遺忘星域能派上用場。運輸艦緩緩駛離星港，身後的輪回稻田在星空中鋪成一片金色的海，無數稻穗朝著航線的方向微微傾斜，像是在目送他們遠行。進入遺忘星域的第一周，艦船的導航係統就開始失靈。屏幕上的星圖不斷閃爍，最後徹底變成一片空白，隻有程禾腕間的紅繩結印記還在穩定地發光，指引著方向。
“這霧不對勁。”石夯站在舷窗前，眉頭緊鎖。窗外的灰色迷霧像活物般流動，偶爾會掠過一些模糊的影子——像是人的輪廓，卻沒有五官，手裡都捧著空的稻種容器，漫無目的地飄蕩。
雪棱的掃描儀突然捕捉到異常能量：“這些影子是‘空白旅人’，他們都是進入迷霧後丟失了所有記憶的人，潛意識裡還記著‘要種稻’，卻忘了種什麼、為誰種。”
說話間，一個“空白旅人”飄到了舷窗前，他的手貼在玻璃上，掌心隱約有個模糊的稻穗印記。程禾的紅繩結印記突然灼熱起來，她隔著玻璃伸出手，與那隻手對齊。
“他叫阿木，是十五年前第一批來遺忘星域的稻種培育師。”程禾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紅繩結傳遞來零碎的記憶——這個旅人曾在輪回稻田種出過高產的“蜜穗”，後來為了尋找能在極端環境下生長的稻種，主動申請進入遺忘星域。
“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石夯驚訝地問。
“紅繩結在讀取他殘留的記憶碎片。”程禾閉上眼睛，更多畫麵湧來——阿木在實驗室裡對助手笑“等種出‘星霧稻’，就讓每個偏遠星域的孩子都能喝上稻米粥”；他出發前把母親留給他的舊稻鐮交給助手“要是我回不來，就用這鐮收‘蜜穗’”。
雪棱迅速記錄下這些記憶：“這些碎片能幫他找回自己！我們得想辦法把‘念穗’送出去，讓稻種裡的祝福記憶喚醒他們！”
石夯扛起承影矛，矛尖的火焰突然暴漲：“我來開路！”他操控著艦船的能量炮，對著前方的迷霧射出一道火焰光束。光束穿透迷霧的瞬間，那些“空白旅人”突然停下了腳步，紛紛朝著光束的方向望去，空洞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波動。
程禾趁機打開貨艙，釋放出一批“念穗”。稻種接觸到迷霧後，立刻釋放出溫暖的光粒，光粒附著在“空白旅人”身上，他們掌心的稻穗印記漸漸清晰，有些影子開始喃喃自語：“我是……阿木？”“我要種‘星霧稻’……”
“有效果！”雪棱興奮地記錄著數據，“但光靠這些還不夠，他們需要更核心的記憶——比如阿木的舊稻鐮，那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程禾的紅繩結印記指向迷霧深處：“林舟就在前麵，他肯定收集了這些人的核心記憶。”穿過迷霧最濃的區域，一片灰色的田野突然出現在眼前。田野裡種著一種奇特的稻子——稻稈是半透明的，稻穗呈淡淡的金色，每顆稻粒上都纏繞著一絲紅繩般的光帶，在灰色的土壤上顯得格外亮眼。
“這就是‘向前稻’！”程禾激動地走下艦船，赤腳踩在灰色的土壤上。土壤冰冷堅硬，卻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生命力，順著腳底傳到紅繩結印記裡。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田壟上彎腰勞作，正是林舟。他比之前清瘦了些，白大褂換成了耐磨的工裝，手裡的農具上沾著灰色的泥土，卻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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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了。”林舟直起身，臉上帶著泥土的痕跡，“這些‘向前稻’，用的是當年你母親留在培養艙裡的稻種，混了遺忘星域的本土土壤改良的。”
他指著那些稻穗上的紅光帶：“每道光帶裡都纏著一個‘空白旅人’的核心記憶——阿木的稻鐮、小雅的筆記本、老周的澆水壺……我花了三年時間，把他們散落的記憶碎片一點點找回來，種進了稻種裡。”
石夯蹲下身，撫摸著一株“向前稻”的稻稈：“這稻子怎麼能在灰色土壤裡活下來？”
“靠‘未竟之事’的力量。”林舟拿起一個裝滿星核露水的噴壺，往稻根上噴灑，“你母親當年說過，‘最韌的稻根，紮在最痛的土裡’。這些‘向前稻’吸收的不是陽光，是大家沒完成的心願——阿木想種‘星霧稻’的執念，小雅想讓偏遠星域的孩子喝上米粥的牽掛，這些都成了它們的養分。”
雪棱的掃描儀顯示，“向前稻”的根係在土壤裡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網的節點上閃爍著無數光點——正是那些“空白旅人”的記憶核心。“這些根係在淨化土壤！灰色正在變淡，有陽光透進來了！”
程禾走到田壟儘頭，那裡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一行字：“記憶會迷路，但牽掛會長根。”石碑旁放著一個舊稻鐮，正是阿木的那把，鐮刃上還沾著“蜜穗”的金色粉末。
“阿木他們呢？”程禾問。
林舟指向迷霧邊緣：“‘向前稻’成熟時，光帶會帶著他們的記憶飛回去。昨天阿木已經醒了，正帶著其他人清理回歸的航線。”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我終於明白你母親說的‘向前看’是什麼意思——不是忘了過去，是把過去的遺憾，變成現在的種子。”收獲“向前稻”的那天，遺忘星域的迷霧徹底散開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在金色的稻田上，“空白旅人”們都恢複了記憶，正在田壟上忙碌，阿木用他的舊稻鐮割下第一束稻穗，笑得像個孩子。
程禾站在稻田中央，紅繩結印記與所有“向前稻”的光帶產生共鳴。她仿佛看見母親站在稻浪裡，對著她笑：“小禾，你看，稻子從來不會隻往一個方向長，它們會跟著光，也會向著土，這才是活的樣子。”
石夯扛著承影矛，矛身的火焰化作無數光粒，落在稻穗上：“爺，你說過‘好稻子要大家一起收’，今天這場景，你肯定喜歡。”
雪棱給妹妹發去實時影像，畫麵裡“向前稻”的稻粒正在自動脫落，在空中組成一行字：“小冰，牽掛是會結果的。”
林舟走到程禾身邊，遞給她一束纏著紅繩的稻穗：“這是用你母親的稻種培育的‘念親穗’，每顆稻粒裡都有她的一句話。”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了那句遲到多年的話，“對不起，小禾，以前是我太執著於‘複活’，忘了她真正想留下的，是讓稻種繼續生長的勇氣。”
程禾接過稻穗，稻粒裡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小舟，彆總守著過去的實驗室，去看看外麵的稻田，那裡有更多要種的稻子。”她抬頭對林舟笑：“母親早就原諒你了。”
收獲的“向前稻”被分成無數份，一部分留給遺忘星域的守護者，一部分由“空白旅人”帶回各自的星域，還有最飽滿的一批，被程禾他們帶回了輪回稻田。運輸艦返航時，遺忘星域已經變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向前稻”的光帶在星空中組成了一條新的航線，連接著宇宙的各個角落。回到輪回稻田的那天，程禾三人把“向前稻”的種子撒進了土壤。第二天，新的稻苗就破土而出，稻稈上同時帶著紅繩結和火焰的印記，稻穗上還沾著冰晶般的露水——那是他們三人共同的印記。
石夯的爺爺虛影出現在承影矛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這稻子比我當年種的壯實，以後就交給你了。”
雪棱的妹妹寄來了一幅畫，畫裡她和姐姐在金色的稻田裡堆了個雪人，雪人手裡舉著一束“向前稻”，旁邊寫著：“姐姐，我也要種稻子！”
程禾將母親的紅繩結解下來，係在了一株“念親穗”上。紅繩結順著稻稈滑落，融入土壤，很快，整片稻田的稻稈上都長出了細小的紅繩紋路，在風中輕輕搖曳。
林舟後來留在了遺忘星域，每年都會寄來“向前稻”的新種，附言裡寫著：“今年的稻子能抵抗星風暴了，下次帶孩子們來嘗嘗新米。”
程禾、石夯、雪棱則繼續駕駛著運輸艦，帶著不同的稻種駛向更遙遠的星域。他們見過能在隕石上紮根的“石穗”，種出過會發光的“星芒稻”，遇到過把稻種當信仰的異星族群，也幫助過像阿木這樣迷路的守護者。
每次收獲新的稻種，他們都會在星圖上標注一個新的坐標，坐標旁畫著一株小小的稻禾。漸漸地，星圖上的稻禾連成了一片，像一張巨大的網，覆蓋了整個宇宙。
有人問程禾：“你們要把稻種種到宇宙的儘頭嗎？”
程禾笑著指向腕間重新長出的紅繩結印記，印記正對著遠方的金色稻田：“不是儘頭，是每個需要它們的地方。因為我們知道，隻要稻種還在長，記憶就不會消失，牽掛就不會斷線，那些未說完的話，總會在稻穗上，結出甜甜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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