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由紀走到家門口,剛要伸手推門,突然聽見父親正在跟人說話,連忙縮回手,站在門口偷聽。
說話聲是從茶室裡傳出來的。
“水島君,我們有六年沒有見麵了吧?你的身體看上去還硬朗。”美由紀聽見父親說。
“準確的說,我們應該有七年時間沒有見過麵了。”水島的聲音很陌生,“我們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昭和8年。我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所以回到東京,來做一個全麵檢查。”
“應該沒有大問題。”父親說,“您在滿洲是做?”
“我在滿洲開了一個煤礦,有6000多中國苦力在礦上乾活兒。”
“是嗎?開煤礦很容易出事吧。”
“誰說不是呢,一次瓦斯爆炸,就死了上百人!好在中國苦力命不值錢。”
美由紀聽得直皺眉頭。
“滿洲如今變成什麼樣了?”父親問。
“多少有些變化吧,蓋了些房子,修了點鐵路,開了幾個煤礦鐵礦,另外,也建了幾家醫院和學校。”
“你的株式會社是在?”
“新京。也就是以前的長春。”
“我聽說,滿洲的抗日聯軍鬨騰得挺厲害?皇軍吃虧不少?”
“是啊。”水島說,“有個叫楊靖宇的人,一直折騰到今年2月份,才被關東軍給剿滅。”
“這個楊靖宇,還真是了不起。”父親說。“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假如,我說的是假如,日本戰敗了,你打算怎麼辦?”
“日本戰敗?”水島說,“沒可能吧?我沒想過這個問題。目前,大半個中國都已經被我們占領。剛剛廣播裡也說了,鈴木首相還打算加快建立東亞共榮圈,總之,我看好日本獲勝。我正在考慮,在山東、河南、山西,再開幾個煤礦。”
“還是謹慎些好。”父親說。“你有沒有發覺,日本已經進攻無力,有一段時間沒有發起大一點的進攻戰役了?”
“我就記得天天數鈔票!”水島大笑著說。
美由紀再也聽不下去,推門走進屋子。
“美由紀,這是你水島叔叔,剛從滿洲來。”鈴木英夫說。
美由紀向水島鞠了一躬。“水島叔叔好!”
“這是……”
“這是我的小女兒美由紀。你兒子……”
“我兒子比美由紀大五歲,也在礦上做事。”水島笑眯眯地看著美由紀說。“美由紀小姐,滿洲風景不錯,有沒有興趣跟我去滿洲看看。”
“我沒空。”美由紀說。“不過,戰爭結束,我一定去中國看看。”
美由紀說完,不再搭理水島,徑直走上樓梯,耳聽母親在廚房裡喊,“美由紀,一會兒下來吃飯!”
“我吃過啦!”美由紀關上臥室門,一頭倒在榻榻米上。
不到三分鐘,美由紀又爬起來,走下樓梯。
“水島叔叔,我問您一件事。”美由紀在父親身邊坐下,對水島說。
“什麼事?”水島微笑著問。
“楊靖宇的事,您知道多少?我們廣播電台的聽眾,對這個楊靖宇一定很有興趣。”
“楊靖宇是個中國人,你怎麼會對他有興趣?”
“當閒聊唄!”美由紀說。
“如果楊靖宇不死的話,今年應該是35歲。”水島說。
“楊靖宇死了?”美由紀用惋惜的口吻說。
“死了。”水島說,“如果不是出了叛徒,我們很難把他抓住。楊靖宇至死不降,被打死以後,日軍對他進行了屍體解剖,發現他肚子裡吃的,全是一些草根樹皮棉花,就是沒有……”
“水島叔叔,您還是把煤礦關了吧!”
“關了?”
“楊靖宇已經告訴你,中國人是不可戰勝的。”美由紀說。
水島像遭到電擊心臟驟停,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尤其是從美由紀的嘴裡說出來。水島看向鈴木英夫,像是在問,“您的女兒,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