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間的風是寒涼的。
上京城每每到了這時節總是乾燥,一陣風起,裹挾著空氣中的冷冽,吹的人皮膚都生疼。
柳宓弗攏了攏身上披風,把小臉兒堆在狐狸毛的風領裡,整個人往張氏身邊靠攏,後來索性撒嬌似的靠著張氏,不解望向停下腳步不再挪動的父親:“要把人凍死了,爹爹站著不動做什麼?好冷。”
她一身的寶貝,那件披風內襯了一層貂皮,外頭裹著狐狸毛,還是去年衛國公山間行獵特意打回來,就做了這麼一件,穿在了她的身上,冬日裡禦寒是極好的。
衛國公劍眉蹙攏,抿緊唇角不發一言,回頭朝府門方向盯了好幾眼。
張氏不免也要跟著皺起眉,先把柳宓弗往懷裡摟了摟,才欸著叫他:“想什麼呢?邊走邊說,我也覺著怪冷的,再把我們娘兒倆凍出個好歹來。”
衛國公深吸口氣,總算邁開步子,一開口,沉悶的聲音裡夾雜著幾許寒意,竟比周遭刺骨寒風還要冷上許多:“沒聽見孩子方才說什麼嗎?怎麼會是他來。”
張氏斜他:“是持讓又如何?不是持讓又怎麼樣?
你隻管看國公府叫誰來接人,怎麼不聽聽我說了什麼話呢?
善如初來乍到,多些人給她撐腰才是最好不過的事,難道人人避而遠之,你做舅舅的就高興了?
持讓身份貴重,願意抬舉善如,高看善如,那善如住在那邊府上日子才會好過,否則連我也是不放心的。
眼下這件事,還真就是持讓出麵最合適。”
可夫婦二人說的分明就不是同一件事。
柳宓弗懵懵懂懂,竟從爹娘的爭論之中聽出些許端倪,她低而短促得啊了聲:“世子爺對表姐……我看不像。”
她雖馬上要成婚嫁人,然則於男女情愛一事未必通透明白。
張氏輕捶她:“你懂什麼。”然後轉過頭看衛國公,“要我說,沒什麼不好的,你擔心的事,倘若是持讓自己上心,誰能攔得住他?
你做舅舅的心疼外甥女,或許心裡麵還想著齊大非偶,終究舍不得善如將來有一絲一毫受委屈的可能,怎麼不想想,持讓是不是會讓她受委屈的人呢?”
衛國公依舊冷著臉:“今日新鮮,明日丟開手的是比比皆是,裴延舟又比旁人多了些什麼?”
他是男人,總是更懂男人的。
從年輕時候跟張氏一路走來,這世間的誘惑一向總是太多而非太少,他何嘗沒有險些把持不住的時候?
風風雨雨大半輩子,身邊隻有張氏一個,當年過繼到阿耶膝下,繼承了這偌大的一座國公府,頂著衛國公的爵位名號,他膝下卻又隻有宓弗一個孩子,就連族親們都幾次三番上門做說客,非要他納妾不可。
走到今天,何其不易,他咬著牙堅持住了,未曾對不住張氏,更不曾辜負他們夫婦間的海誓山盟。
可是裴延舟呢?
“人心從來是最把握不準的東西,你要我把善如下半輩子的幸福都寄托在裴延舟的真心上?”衛國公冷笑,神情也愈發寡淡下來,“他不是我,我卻是天下男人中的一個,信不過便是信不過。
阿姐身後隻有善如這麼一點兒血脈,說穿了,衛國公府的血脈,其實都隻有這麼一丁點兒了。
阿耶養我一場,養育之恩我總要報,善如的任何事都是天大的,更何況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