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一路領著梁善如進了內宅去，當日她來，他便說過，柳氏當年住的院子是早就給她收拾出來了的，隻是當時她執意要留在信國公府陪著梁氏。
如今把人接了回來，不論是因為什麼，衛國公心裡始終是高興的：“這次回來，你就安心住下，不拘要住多久，哪怕是一輩子，阿舅也養得起你。
家裡這麼大，院子那樣多，想住哪裡就住哪裡，回頭缺了什麼就找你舅母要，平日裡跟宓弗出門去玩，有什麼喜歡的，也讓你舅母買給你。”
他麵上並沒多少笑容，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人，把笑意全都藏在了眼底。
衛國公不是話多的人，到了禦前也沉默寡言慣了，今日說起這些卻滔滔不絕：“阿舅知道你帶了銀子傍身，可那是你自己的，這些是我和你舅母給你的，不一樣，不許說不要，不然我是要生氣的。”
梁善如笑著一一都應下來，還不忘哄衛國公：“跟您我自然是不會客氣的。
在信國公府雖說有姑母在，可那畢竟是彆人家，當初我就跟姑母說好了的，吃穿用度一概不用國公府，免得人家要指指點點，說我的不是。
我雖是投奔而來，卻未必一定要寄人籬下才能活下去。
當時帶了那麼多箱子招搖過市，本來也有姑母的意思，說是給我撐場麵，也叫外頭的人曉得，我自個兒本就立得住。
所以那會兒幼貞表姐跟我不對付，我就是因為沒用過裴家分毫，才那樣理直氣壯的同她爭辯。”
她一麵說，一麵已經抱上張氏的手臂，又撒著嬌說：“現下搬回來，您是親娘舅，這是我外祖家，自然跟我自己家是一樣的。”
衛國公聽了這話，一向緊繃的臉上果然有了笑，嘴角上揚的弧度藏也藏不住。
張氏反手拍她手背：“這話還是不對，什麼叫跟自己家一樣，這本就是你自己的家。”
柳宓弗盈盈笑著湊上來：“表姐這一搬回來，爹爹高興的什麼似的，我也高興！往後我要再闖什麼禍惹爹爹不快，隻管拉上表姐替我求情，爹爹還有什麼不縱著我的。”
衛國公橫她一眼並不理會她的頑皮，隻是免不了又交代梁善如：“不過近來不要一個人出門，左右宓弗在家中無事，你們姊妹兩個也有個照應。”
梁善如便覺得阿舅這話防的壓根兒不是英國公府了。
她不假思索的點頭：“我來上京城時日還短，說人生地不熟也不為過，要出門自然得表妹陪著，不然我也害怕哩。”
“你……”衛國公其實是想交代她離裴延舟遠點，隻是這話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她開口，猶猶豫豫的，索性算了，“沒事，你自己高興最要緊。”
他膝下隻有宓弗一個女孩兒，養兒子跟養女兒是不一樣的。
兒子們胡打海摔，長大了丟到軍營裡曆練都成，女孩兒嬌貴，他一向覺得輕不得重不得，在教養一事上，十分為難。
也正因為如此，這麼多年宓弗的教養之事都是張氏在做，他深以為張氏把孩子教的很好，他做父親的沒有不滿意。
所以到後來，索性就撂開手，一概都交給張氏去管教，他也關心疼愛女兒，隻是不插手管教的事兒而已。
是以如今突然來了外甥女，又出了這麼多事，他即便有心教導幾句，卻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就是知道小女娘生來金貴，況且外甥女又是沒了爹娘的人，衛國公生怕說輕了她不放在心上當回事兒，說重了又要惹得孩子難過不高興，真是輕不得重不得，弄得他把自己架在了這裡。
那些勸導提點的話就在嘴邊打轉，可無論如何沒能說出口來。
張氏在一旁看的真切，夫妻一場，她實在了解衛國公，略想了想，輕咳道：“去接人那會兒梁氏不依不饒的，我也沒法子，隻好實話實說，眼下還不知道信國公府鬨成什麼樣子呢。”
她說完了又歎氣：“梁氏那個性子，肯定是要找裴持讓問個清楚的。”
衛國公倒聽的明白，皺起眉頭：“七尺男兒，他自己不去說，還要讓長輩們先找他問？什麼東西！”
他冷嗤不屑，張氏和柳宓弗麵麵相覷，隻有梁善如無聲的笑。
她想起了阿爹。
阿爹要是還在，彆家小郎君對她動了求娶的心思，阿爹大約也是這樣的。
彆說一個裴延舟，就是官家的兒子們，阿爹必然也是看不上的。
她笑吟吟的叫阿舅：“您方才是不是想讓我離世子爺遠些，又怕我不知道這些，不好開口呀？”
聽她這樣子問到臉上，衛國公麵上反倒有些掛不住。
梁善如便又說：“不用您交代我也會的。
過去三年經曆一場磋磨，好日子才剛過起來，我實在不喜歡這些麻煩找上門。
英國公府這一遭是沒法子，人家存了心要算計我，我事先不知道，壓根兒也避不開。
如今說起裴世子——他怎麼想和我沒關係，我做好自己該做的，免得將來落人口實。”
孩子懂事明事理，這是他們做長輩的福氣，不用操太多的心，更用不著絞儘腦汁費心思的去約束管教。
想想裴家那個裴幼貞，再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衛國公越發的滿意，甚至生出些許驕傲來。
他抬手，溫熱寬大的手掌落在梁善如發頂，輕撫著，又揉了揉：“你乖巧懂事，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的事你不用多想，不管怎麼樣都還有我跟你姑母，還是我方才說的，你隻管吃喝玩樂，自己痛快高興，旁的一概彆管。”
梁善如乖巧說好，張氏一把把人給拉了回來，啐衛國公：“才把善如接回來，你說這麼多，再嚇著她。
剛還說什麼回了自己家不用拘束，愛乾什麼都成呢。
我看她在梁氏那兒也沒這麼多規矩，梁氏更不會同她說這些。
咱們這麼多長輩在，用得著她費什麼心思應付外麵的人和事？
你快不要再說了，一會兒給善如說哭了我可不饒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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