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君，”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佐佐木戀次的肩膀，“歡迎回來。你……又一次創造了奇跡。”
佐佐木戀次能感覺到，佐井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用的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托您的福，中隊長閣下。”佐佐木戀次麵無表情地回答，“運氣好而已。”
“運氣？”佐井的笑容更加扭曲了，“不，這不是運氣，這是天照大神的庇佑！你，佐佐木君，就是被神選中的人！”
周圍的官兵們發出一陣附和的驚歎聲。
“是啊！兩次出擊，兩次命中敵艦，兩次都奇跡生還！這簡直就是軍神在世！”
“我聽說他這次是在缺氧昏迷的情況下，飛機自動墜海，然後他被衝擊波彈射了出來！這簡直不可思議！”
佐佐木戀次聽著這些荒誕不經的議論，心裡隻覺得好笑。他那套精心設計的逃生計劃，在這些狂熱的信徒腦中，自動被演繹成了一部神話史詩。
回到鹿屋基地，迎接他的，是一場更加盛大，也更加詭異的“歡迎會”。
大西瀧治郎中將的聯絡參謀，那個文質彬彬的眼鏡男，親自從東京趕了過來。他握著佐佐木戀次的手，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混合了欣賞、困惑和極度頭疼的複雜神情。
“佐佐木君，你的事跡，大西閣下已經知道了。”參謀扶了扶眼鏡，“閣下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神風精神最有利的宣傳。一個能打贏，還能活下來的英雄，比一百個隻會死去的勇士，更有價值。”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誇獎，但佐佐木戀次卻從中聽出了一股不祥的味道。
果然，參謀話鋒一轉：“但是，你的‘奇跡’，也給我們帶來了一些……小小的麻煩。”
他把佐佐木戀次和佐井中隊長請進了一間密閉的會議室。桌子上，放著一疊文件。
“這是軍令部宣傳課擬定的、關於你第二次‘玉碎’的報道稿。”參謀把一份文件推到佐佐木戀次麵前，“標題是《不死鳥的隕落，軍神的絕唱》，文章寫得非常感人，海軍軍樂團甚至已經為你譜好了一首紀念進行曲，就等著在你下一次的葬禮上演奏了。”
他頓了頓，無奈地攤開手：“可你現在又回來了。這讓我們很難辦。報紙已經付印了，進行曲的譜子也發出去了。總不能再發個勘誤通知，說軍神又從靖國神社請假出來了吧？”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討論一個無傷大雅的排版錯誤。但佐佐木戀次卻聽得遍體生寒。
他終於明白了。
在上級眼中，他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他是一個符號，一個宣傳工具，一個可以根據需要隨時“陣亡”或“複活”的棋子。他的生死，早已脫離了他自己的掌控，變成了一道宣傳部門的算術題。
“所以，”佐佐木戀次抬起頭，看著參謀，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這個‘麻煩’？”
“不不不，你不是麻煩，你是帝國的瑰寶。”參謀連忙擺手，臉上堆起了虛偽的笑容，“大西閣下非常看重你的才能。他認為，像你這樣的天才，不應該隻出擊一次就結束。你的價值，應該被最大化。”
旁邊的佐井中隊長冷冷地補充道：“閣下的意思是，一個能上演兩次奇跡的英雄，一定能上演第三次。而第三次‘玉碎’的英雄，其精神感召力，將是前兩次總和的十倍以上。”
“沒錯。”參謀打了個響指，“所以，我們決定，給你一個更高的榮譽，一個更大的舞台。”
他從文件夾裡，拿出一份嶄新的任命狀。
“經海軍軍令部特批，茲任命佐佐木戀次飛行兵曹長，為‘神風特彆攻擊隊·櫻花分隊’隊長，軍銜提升為海軍少尉。即刻生效。”
“櫻花分隊？”佐佐木戀次皺起了眉。
“是的。”參謀的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櫻花’，是我們最新研製的、劃時代的決戰兵器。它本質上，是一枚由人操縱的、帶火箭助推器的巨型炸彈。它將被掛載在轟炸機的機腹下，飛抵目標上空後脫離，由飛行員駕駛，以超過八百公裡的時速，對敵艦發起無法攔截的、必殺的攻擊。”
佐佐木戀次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他明白了。他們已經不滿足於讓他開著零式去送死了。他們嫌零式飛得太慢，炸彈太小，生還的可能性……太高。
他們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口飛行的棺材。一口沒有起落架，沒有返航燃料，隻有一往無前的火箭發動機和一噸烈性炸藥的，真正的、純粹的、一次性的棺材。
“像你這樣擁有神之技巧的飛行員，正是駕駛‘櫻花’的最佳人選。”參謀的語氣充滿了蠱惑，“佐佐木少尉，想象一下吧。你將駕駛著帝國最尖端的兵器，化作一道無法阻擋的閃光，將敵人的航母一擊兩斷！那將是何等壯麗的景象！你的名字，將永遠鐫刻在帝國戰爭史最輝煌的一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