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褚彥甫大概是得了消息,匆匆趕來。
他跑得有點急,額頭微汗,看到父親,眼神裡既有不舍,又有些局促。
“爹,您這就走?”
褚遂良看著兒子,眼中難得地流露出溫和。
“公務已畢,該回去了,你好好跟著駙馬爺學本事,莫要懈怠。”
他拍了拍褚彥甫的肩膀,動作有些生疏,卻透著以前少有的親近。
“做事勤勉些,多聽多看,少說多學。”
“另外...你娘在家很是掛念你,待遼東這邊安穩些,早些尋個機會回長安看看她。”
“孩兒知道了...”
褚彥甫用力點頭,聲音微哽。
這幾個月在柳葉身邊曆練,又身處遼東這遠離長安權力中心之地,父子間那些因理念不合而產生的尖銳對立,似乎被距離和時間磨平了些許棱角。
褚遂良看到了兒子的成長,褚彥甫也感受到了父親遲來的認可與關心。
“好了!”
褚遂良站起身,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對著柳葉鄭重一揖。
“駙馬爺,遼東之事,就拜托了,老夫告辭。”
“褚公一路順風。”
柳葉亦起身還禮。
褚遂良不再多留,轉身大步離去,背影在秋日的庭院裡顯得有些清瘦,卻也帶著卸下重擔後的灑脫。
褚彥甫追到院門口,目送著父親的馬車消失在街角,站了好一會兒才默默轉身回來,眼眶微紅,情緒有些低落。
柳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安慰的話,隻道:“晚上家宴,彆耷拉著臉。”
褚彥甫連忙揉了揉眼睛,擠出個笑容:“是,東家。”
夜幕降臨,柳家彆院燈火通明,人聲笑語驅散了深秋的寒涼。
寬闊的飯廳裡,巨大的圓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
李青竹和韋檀兒被特意安排在鋪了厚軟墊的寬椅上,腹部隆起的曲線在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孫思邈也被請了來,坐在上首,捋著胡子看著滿桌佳肴,罕見地沒挑剔養生問題。
小囡囡興奮地在桌邊跑來跑去,被侍女笑著拉住。
李淵和秦瓊也不知道在乾些什麼,最近很少從他們住的院子裡出來,連中秋的晚宴都沒有參與。
薛禮、席君買、劉仁軌、孫仁師、王玄策、張翰、趙文遠、鐵老丈等人,連同褚彥甫,圍坐一堂。
席間少了平日議事的緊張,多了幾分難得的鬆弛與熱鬨。
酒自然是竹葉軒自家釀造的,入口辛辣,後勁綿長。
作為主人,柳葉難得地舉起了杯。
他沒有長篇大論,隻是簡單地說了幾句吉祥話。
“中秋團圓,辛苦諸位了,遼東初定,路還長,一起走下去。”
眾人紛紛舉杯回應。
“敬東家!”
“願東家與夫人們安康!”
“遼東必興!”
觥籌交錯間,氣氛漸漸熱烈。
鐵老丈拉著孫仁師和劉仁軌,絮叨著新船下水的細節。
王玄策、張翰、趙文遠低聲討論著即將到來的遠航,眼神裡既有緊張也有興奮。
薛禮則和席君買猜拳鬥酒,嗓門洪亮。
褚彥甫也漸漸放開了,跟著薛禮喝了幾杯,臉上有了血色。
孫思邈慢悠悠地品著特意為他準備的溫黃酒,偶爾插幾句話,惹得眾人發笑。
柳葉平時就算飲酒,量也不大,今日也破例多喝了幾杯。
也許是褚遂良臨彆那番話帶來的微妙感觸,也許是眼前這份在遼東寒夜裡顯得格外珍貴的團圓暖意,又或許是看著家裡人無憂無慮的滿足感,讓他緊繃了許久的心弦,難得地鬆弛下來。
烈酒的後勁慢慢湧上,眼前的人影和燈火似乎有些模糊重疊。
他試圖再端起酒杯,手卻有些發沉。
旁邊的韋檀兒最先察覺他的異樣,輕輕碰了碰李青竹。
李青竹轉頭,看到柳葉眼神有些迷離,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靠坐在椅背上的身體也微微下滑。
“夫君?”
李青竹輕聲喚道。
柳葉含糊地“嗯”了一聲,想要坐直,身體卻不聽使喚地晃了一下。
薛禮眼疾手快,立刻放下酒杯起身,和褚彥甫一左一右扶住了柳葉的胳膊。
“東家醉了。”
薛禮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