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在北嶺窯頂,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一連守了三個晝夜。
凜冽的山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卻紋絲不動,雙眼如同鷹隼般緊盯著京城方向。
他的視線穿透重重山巒,落在那個權力旋渦的中心——紫禁城。
他要看那裡的煙氣走向,要分辨那無形的博弈之勢。
第一夜,乾清宮上空仍有淡淡的霧氣繚繞,那是常年燃燒“定神炭”留下的痕跡。
第二夜,霧氣稍淡,但依舊揮之不去。
直到第三夜,當東方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陳皓驚喜地發現,乾清宮上空,一片清明!
“停香令”已然實施!
陳皓的心頭湧起一絲希望,但多年的江湖經驗,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他太清楚那些權貴的手段,也明白“醒是一瞬,持恒才是生死關”的道理。
他從窯頂下來,顧不上休息,立刻召來了李芊芊。
李芊芊是酒館的賬房,也是他最信任的助手。
她的心思縝密,善於梳理分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芊芊,把近兩年我們送往六部官員家眷的《火帖》寄送記錄全部找出來,一份不落!”陳皓的聲音低沉而嚴肅。
《火帖》是皓記酒館的特色產品,是一種用特殊工藝製作的炭火,據說有安神靜氣的功效。
陳皓利用酒館的渠道,將《火帖》作為禮物,贈送給京城官員的家眷,實際上是暗中建立情報網的一種手段。
李芊芊不敢怠慢,立刻投入工作。
她將厚厚的賬本搬到桌上,一頁一頁地仔細翻閱,用炭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窯洞裡靜得隻能聽到炭筆劃過紙麵的沙沙聲。
陳皓耐心地等待著,他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終於,李芊芊抬起頭,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皓哥,記錄都整理好了!近兩年,我們一共向京城六部官員家眷寄送了三百六十七份《火帖》,其中曾有回信或二次索要者,共計四十七人!”
四十七人!
這個數字讓陳皓的心頭一震。
這意味著,有四十七個潛在的突破口,可以撬動京城的權力格局。
他接過李芊芊遞來的名單,仔細地審閱著。
名單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和官職,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股勢力,每一個官職都代表著一種權力。
陳皓的目光在名單上移動,最終停留在九個名字上。
這九個人,都是在《火帖》寄送後,不僅回信感謝,還多次派人到酒館打聽“安神炭”的製作方法,甚至有人直接提出了購買的要求。
“都察院監察禦史王大人、禮部郎中趙大人、刑部員外郎錢大人……”陳皓輕聲念著這些名字,他的眼神越來越冷。
“風不來,我們就把火堆到他們門前!”他語氣堅定,帶著一股決絕之意。
與此同時,京城“醒爐居”內,沈瞎子正襟危坐,手持折扇,輕輕搖動。
他眯縫著眼睛,聽著台下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醒君吟》的終章,早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這出戲講述了一個皇帝被奸臣蒙蔽,最終幡然醒悟的故事,充滿了隱喻和諷刺,引人深思。
沈瞎子早就命人將《醒君吟》終章刻成唱本,偽裝成春社節慶曲目,在京畿十二縣巡演。
他要讓這出戲深入人心,要讓百姓們明白,皇帝的清醒,不僅僅是皇帝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整個國家的命運。
更令人叫絕的是,沈瞎子還安排說書人在每場演出結束時,高聲宣布:“凡曾因使用劣質炭火而導致頭昏腦脹、精神不濟者,皆可憑症狀到崇文門外的‘清心堂’登記,經驗證後,可免費換取三日北嶺白炭試用!”
這一招,可謂是釜底抽薪,直擊要害。
短短七日,崇文門外的“清心堂”便人滿為患,登記人數竟然超過了三千餘人!
這些人來自京城各行各業,有商人、有學生、有農夫、有工匠,甚至還有八十餘名低階官吏及家眷。
“我夫君做官十年,回家隻會背聖訓,連孩子名字都叫錯!這‘定神炭’,真是害人不淺啊!”
“我家老爹自從用了‘定神炭’,整天昏昏沉沉,什麼事都記不住,連我都快不認識了!”
“這‘定神炭’,簡直就是慢性毒藥啊!我們一定要告到衙門,讓他們還我們一個公道!”
百姓們的哭訴聲、抱怨聲、憤怒聲,彙聚成一股強大的輿論力量,衝擊著京城的權力中心。
這些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宮中。
幾名老太監私下議論:“原來不是皇上昏,是咱們都被熏傻了!”
遠在南陵,周文遠也感受到了京城的變化。
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徹底鏟除“定神炭”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