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歪斜,卻一筆未改。
寫罷,他將炭條折斷,擲於泥中,仿佛卸下一副鐵枷。
當夜,茶山碑亭隻剩一盞孤燈,豆火搖曳,映著他枯坐的身影。
風穿亭柱,嗚咽如訴。
他沒換衣,沒擦臉,隻是把那張拓本攤在膝上,用指尖一遍遍摩挲“李”字那一捺——收鋒銳利,如刀出鞘,也如母親當年在賬冊夾層裡寫下的第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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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山道傳來輕緩腳步聲,不急,不重,踏在濕土上卻穩如尺量。
陳皓來了。
青布直裰微濕,肩頭落著幾星夜露,手中一隻粗陶盞,熱氣氤氳,茶香清苦中帶一絲回甘——是他慣喝的北嶺老茶,焙得深,沉得久,入口微澀,後味卻綿長。
他沒說話,隻將盞輕輕放在李少爺腳邊石階上。
盞底溫熱,透過粗陶滲入指尖。
李少爺低頭,看見茶湯澄澈,湯色琥珀,而沉在盞底的,是一枚新鑄銅錢。
錢文朝上,“贖”字端方峻厲,刀工如鐵;翻過背麵,卻無年號,無官造標記,隻有一道極細的陰刻——兩彎弧線交疊,形似初春新芽,又似女子發髻側綰的素簪輪廓。
那是李夫人閨名“芷”與“沅”的首字縮寫,幼時她曾用銀簪在李少爺掌心寫過,說:“記住了,就是你娘的根。”
李少爺指尖猛地一顫,茶盞微晃,熱湯輕漾。
陳皓轉身離去,背影融進山霧。
遠處海港方向,燈火次第亮起,一艘官船悄然離岸。
周大人立於船首,袖中密函一角微露,火漆未乾,標題墨跡凜然:
《浙東茶鹽新政試推行案》
而就在同一片濃墨般的夜色之下,北嶺大牢最深處,萬富貴蜷在稻草堆裡,忽地咧嘴一笑,喉嚨裡滾出不成調的怪音。
他枯瘦手指摳著牆皮,指甲縫裡塞滿黑灰,蘸著唾液,在斑駁土牆上,一筆、一頓、再一頓——畫下一個歪斜、焦黑、邊緣簌簌掉渣的字:
牆外,更鼓敲過三更。
兩條黑影貓腰掠過聯席會西牆,袖口滑出火鐮與鬆脂。
風,正往賬房那扇未閂嚴的窗縫裡鑽。
北嶺大牢最深處,終年不見天光。
牆皮簌簌剝落,露出底下發黑的夯土,潮氣滲進磚縫,凝成細密水珠,順著萬富貴枯瘦的手背滑下,混著炭屑,在他指腹留下一道焦黑泥痕。
他跪在稻草堆裡,脊背佝僂如弓,喉頭滾動,發出不成調的嗬嗬聲,像破風箱在抽氣。
獄卒經過時隻啐一口:“瘋得比上月還利索。”沒人留意他摳牆的手指——指甲縫裡塞滿黑灰,唾液混著炭末,在斑駁土牆上,一筆、一頓、再一頓,畫下一個歪斜、焦黑、邊緣簌簌掉渣的字:
不是寫,是刻。
是把命裡最後一點力氣,碾成灰,蘸著唾與恨,釘進這堵牆裡。
同一夜,北嶺西街暗巷,劉師爺裹著褪色青綢披風,袖口磨出毛邊,卻仍挺直腰杆,仿佛那身皮囊裡還裝著李老爺府上的威風。
他指尖夾著兩錠碎銀,銀角磕碰,聲輕如骨響。
“賬房窗閂鬆了三日,火鐮一擦就著。燒完——你們拿錢走海路,永不再踏北嶺半步。”
潑皮甲舔著後槽牙,眼珠亂轉:“真隻是賬房?沒彆的?”
劉師爺笑了。
那笑沒到眼底,隻浮在唇邊,像一層薄冰蓋著毒沼。
“燒的是紙,燙的是心。陳皓若連這點火都撲不滅,四業聯席會,不過是個笑話。”
話音未落,風忽從巷口卷入,掀開他半幅披風——內襯襟口,赫然繡著半枚褪色金線船錨,針腳細密,隱於暗處,正是萬記酒坊舊標。
子時三刻,賬房西窗“吱呀”一聲輕響,似被風推,實則被人用竹竿頂開。
火鐮擊石,“嚓”地一星微亮,鬆脂遇火即燃,火苗舔上窗欞油紙,無聲蔓延。
火起得極靜,卻極狠。
先熏,後燃。
濃煙貼著屋簷匍匐而行,如墨蛇遊走,不出一刻,整座偏屋已籠在灰白霧障之中。
柱子帶著人衝來時,火舌正從門縫裡吐信。
他立在階下,並未急令拆梁潑水,隻抬手一壓:“濕布捂口鼻,桶拎東院井——慢些,莫驚了隔壁文書房。”
眾人應聲而去,腳步卻分明繞開西廂,專往東院打水。
柱子自己則蹲在廊下,借著火光翻看手中一冊《茶船巡檢名錄》,頁角微卷,墨跡新鮮——那是今晨剛謄好的假檔,扉頁赫然印著朱砂大印:“癸卯年冬至首航·茶船‘清源號’啟程備錄”。
火勢漸盛,梁木發出細微呻吟。
柱子抬頭,望向遠處酒館方向——那裡燈火未熄,二樓窗紙映出一個纖細身影,正伏案疾書,筆尖沙沙,如春蠶食葉。
李芊芊早將真賬儘數移走。
地窖鐵箱三層封漆,鑰匙在她腕內暗扣裡,緊貼皮膚,涼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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