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手抓羊肉,吳天翊抬手示意親衛撤下食盒,狼首大氅在膝頭壓出冷硬的折痕:“二位大人一路勞頓,不妨先去客房歇腳。申時三刻,晚輩在演武場恭候大駕!”
他特意將“申時三刻”咬得極重,目光掃過王承恩腕間晃動的雲錦紅繩——穗子上的東珠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繩結處繡著暗紋,分明是京中貴胄的排場。
王承恩捏著銀筷的手頓了頓,忽然輕笑出聲:“演武場?咱倒是聽說,世子新製了能拋射火油罐的投石機?”
他用銀筷挑起塊烤饢,在燭火下晃了晃,“這西北的風硬,可彆讓咱們這些京裡的老骨頭,被投石機帶起的沙礫迷了眼。”
“公公說笑了!”吳天翊起身時,腰間軟劍輕響,“不過是些粗笨物什,若能入公公法眼,晚輩求之不得!”
他轉頭看向沈硯冰,後者正用帕子擦拭指尖的孜然油漬,“沈大人是文官,若嫌演武場風大,可在箭樓觀禮。”
禦史大人的扇骨敲在掌心:“不必!本禦史既來勘功,自當親眼瞧瞧‘轟天雷’的真假!”
他忽然湊近,獬豸補子上的金線擦過吳天翊的狼首紋錦緞,“畢竟捷報裡說,這火器能讓北蠻大營‘化為灰燼’——”
他故意拖長尾音,“若其中有虛,可是欺君之罪!”
廳外傳來更夫敲鑼的聲音,已是未時初刻,吳天翊望著二人隨親衛離開的背影,袖中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蠟丸——裡麵是他昨夜重新調配的火藥方子:減少硫磺比例,摻入三倍麩皮與細沙。
待親衛撤下食盒,他立刻招來趙一,壓低聲音道:“去演武場,把投石機第三層牛皮繩換成浸水的,再往蒺藜火球裡多塞些鵝毛。”
趙一麵露疑惑問道“小王爺,您這是……”
吳天翊勾唇一笑:“要讓火器炸開時像朵煙花,越熱鬨越好!”
正午時分,吳天翊捧著鎏金托盤踏入客房。
王承恩正對著銅鏡摘朱砂痣貼,見托盤裡碼著羊脂玉扳指、翡翠鼻煙壺,眼尾皺紋都舒展開來:“世子這是何意?”
“不過是些西北土產,”吳天翊掀開黃綾,露出底下用紅繩捆紮的波斯毛毯,“聽聞公公喜好古物,這毯子是從北蠻可汗大帳裡尋的,算個征戰的彩頭!”
他特意將“征戰”二字咬得極重,見王承恩指尖在玉扳指上打轉,又補了句,“那投石機用的火油罐,其實是仿造這毯子上的圖騰紋飾所製,可惜威力太弱,讓公公見笑了!”
老太監捏著鼻煙壺的手頓住:“哦?怎的個弱法?”
“不敢瞞公公您,這火球隻要過兩百步就熄了!”吳天翊皺眉,從袖中摸出塊焦黑的殘片,“您瞧這炭灰,竟連半寸厚的木板都燒不透!”
他忽然壓低聲音,“不瞞公公,晚輩正犯愁如何向聖上交代,畢竟...捷報裡誇下的海口,總不能讓火器成了啞炮!”
王承恩盯著殘片上的鵝毛碎屑,他抬眼望向吳天翊,隻見少年世子垂眸撥弄著托盤裡的東珠串,長睫在眼下投出陰影,像極了在昭明城見過的提線木偶戲——明明被人操控,卻偏要做出無奈模樣。
“火器這東西,”他捏起羊脂玉扳指套在手上,“前朝就有方士鼓搗過!不過嘛……”玉扳指恰好卡住常年握筆的繭子,他滿意地轉了兩圈,指節敲了敲案台。
“好不好使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上麵前怎麼‘瞧’——世子您說,若是有人覺得它能震邊疆,那它便是雷霆!若有人覺得它是塊廢鐵,那它也就是堆炭火裡的麩皮!”
吳天翊立刻露出感激神色:“全靠公公指點!隻是那硫磺實在難尋,晚輩不得已用了些...替代品。”
他指了指波斯毛毯上的火焰紋樣,“公公若肯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日後雲中郡的羊皮、毛皮,必定優先送往京中!”
隨即轉頭對著身後的親衛沉聲道:“還不把那幾箱‘皮毛’送進來!”
很快就見幾人抬著三四個箱子進來,吳天翊對著侍衛喊道“還不打開箱子,讓公公看裡麵的皮毛是否滿意!”
木箱掀開的刹那,王承恩瞳孔驟縮——箱中哪裡是皮毛,分明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錠,邊緣還壓著翡翠扳指、東珠串等物,在燭火下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