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晨霜未曦,吳天翊扶著馬鞍翻身上馬,玄鐵鎖子甲下的中衣熨帖平整,暗紋在晨曦中若隱若現。
來送他的有鄭紹祺、蕭晉等人,吳天翊一一拱手作彆。
此時歐陽源一捧著酒囊送到馬前,這位兩鬢染霜的老將掌心青筋凸起,酒囊皮子被攥得發皺:“世子此去,若需刀斧手,末將帳下三千狼衛隨時聽調!”
“先管好三郡的風沙吧!”吳天翊接過酒囊仰頭灌下,辛辣的馬奶酒混著喉間的歎息滾進胃裡。
他望著老將眼角深深的魚尾紋,酒液順著下頜滴落,在鎖子甲上砸出暗黃的痕跡,像極了西北戈壁上乾涸的河痕。
“歐陽將軍,”他抬手按住對方肩膀,感受到鎧甲下嶙峋的骨節,“替我看好雲中郡,彆讓北蠻的奸細有機可乘!”
老將重重點頭,胡茬上凝著的晨霜簌簌掉落,露出頷下那道橫貫半張臉的刀疤——那是雲中山突圍時留下的。
“都回吧!”他勒緊韁繩,狼首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等我從昭明城帶些‘好消息’回來,讓三郡的風沙都跟著唱大戲!”
話音未落,坐騎忽然人立而起,前蹄在凍土上刨出深痕!
“駕!”他輕喝一聲,青騅馬如離弦之箭竄出,身後傳來鄭紹祺的粗啞嗓音:“小王爺當心京裡的‘風沙’,比西北的更吃人!”
吳天翊的嘴角扯出抹笑,指尖撫過馬鞍上的狼首雕紋——他當然知道京中風雨難測,但此刻酒囊裡的馬奶酒還帶著歐陽源掌心的溫度,足以讓他在這亂世裡,先乾了這碗送行的酒,再去嚼碎昭明城的陰謀詭計。
駿馬踏碎晨霜一路疾馳,蹄鐵與青石相擊濺出火星,直到三岔路口,吳天翊才猛地勒緊馬韁。
青騅馬人立而起,長嘶聲驚飛枝頭寒鴉,“趙一,”他俯身按住馬頸,聽著胯下生靈劇烈的喘息,忽然聽見自己發悶的嗓音,“繞道杞縣!”
“小王爺,去昭明城不該走那條路……”趙一有些疑惑地問道。
“讓你繞就繞!”吳天翊不耐地喝道,腦海中卻已浮現出杞縣裡那抹倩影——媚娘美得攝人心魄的臉龐,還有她身段勾勒出的曼妙弧線,竟比沙場上的金戈鐵馬更叫人熱血翻湧。
喉間驟然發緊,他猛地一扯韁繩,放任坐騎朝杞縣方向狂奔,凜冽晨風刮過麵頰,卻吹不散眼底翻湧的灼熱。
“是!”趙一不敢多問,勒緊韁繩催馬跟上。
陸豐與林霄對視一眼,前者手撫刀柄上的狼頭雕紋,後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弩機簧片——兩位虎將雖滿臉困惑,卻仍默契地夾護在吳天翊左右,馬蹄碾碎霜花的聲響裡,唯有腰間狼首腰牌相撞,發出細碎的清響。
馬蹄聲驚起巷口棲鴉,吳天翊甩鐙下馬時,掌心的汗已浸透韁繩,杞縣白楊十字巷的青石板還凝著晨霜,他望著那座被爬山虎覆蓋的青磚院落,忽聞牆內傳來小女孩的笑鬨聲——是小芸兒在追那小雞玩。
“小王爺!”親衛馬三帶著暗樁從街角閃出,玄色勁裝外罩著尋常布衫,腰間卻藏著他親賜的柳葉短刀。
馬三帶著暗樁們“唰”地單膝觸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粗糙的手掌在沙土裡碾出淺痕。
他仰頭望著吳天翊,“媚娘與小娘子晨間便在院內曬胡楊葉,一切安好!”
“好!”吳天翊伸手握住他發顫的胳膊,用力將馬三拽起,手掌拍在對方肩膀上,帶起一團塵土“辛苦你了,兄弟!”
馬三抹了把眼角:“願為小王爺效死!”
吳天翊重重點頭,轉身吩咐趙一等人留守,抬腳邁進院門。
身後傳來馬三壓低的急切詢問:“二十萬北蠻咋敗的?真俘了阿骨打……”
此時吳天翊踩著覆滿胡楊葉的石板往裡走,忽聞牆根傳來“咯咯”的笑聲——小芸兒正踮著腳追一隻蘆花雞,藕節似的小胳膊亂揮,虎頭鞋踩碎了滿地金箔般的落葉。
她圓鼓鼓的臉蛋被秋陽曬得泛紅,發間還彆著朵蔫掉的野菊,跑起來時小屁股扭得像隻搖搖擺擺的小企鵝,都快把人萌壞了!
當吳天翊走近,此時就見小芸兒攥著半片胡楊葉,正歪頭盯著他看,黑葡萄似的眼睛裡浮著懵懂,像隻撞見陌生人的幼鹿般往廊下退了兩步,小屁股蹭到廊柱才停下,繡著小老虎的裙擺掃起幾片碎葉。
“呀!”小姑娘躲在廊柱後探出半張臉,手指絞著裙角上的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