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盆裡終於被倒滿一半的水,熱氣在房間裡開始蒸騰起來。
嘎雄退出房間,端著個空盆在外麵走廊上候著。
葵青看索命的狀態也不適合通宵在這守著,就讓他先回房間休息。
吳小姐的房間裡傳來嘩啦的水聲,以及吳小姐近乎發泄般的、用力搓洗皮膚的聲音。
還有她壓抑的咒罵,不知道是在罵偷襲她的人,還是在罵自己倒黴的遭遇,又或者隻是在罵這該死的,充滿惡臭的夜晚。
第一遍澡很快洗完了,吳小姐不滿意,又叫著再換一盆。
第二遍洗完,她身上的味道淡了很多,但她聞了聞自己的手臂,依舊眉頭緊鎖,臉上是揮之不去的厭惡。
“再換一盆!還有味道!”
她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已經帶上了疲憊,但執拗不減。
於是乎,嘎雄和葵青又開始了第三輪的燒水、抬水。
當第三盆水準備好時,已經是黎明的前夜,東方的天際已經隱隱泛起了一絲灰白。
葵青無奈地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看著嘎雄疲憊卻不敢有怨言地忙碌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吳小姐還在洗。
洗了足足三遍之後,她才終於覺得勉強可以了,這才叫葵青和嘎雄進來把澡盆毛巾收拾了。
吳小姐換上了另一身相對合體的衣服,那是阿依最好的一套衣裙,是嘎雄去阿依房間拿來的。
吳小姐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臉上被熱氣蒸出些許紅暈,但眼神卻空洞而疲憊,洗去了汙穢,卻洗不去臉上那一層灰敗的底色。
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床角,望著窗外漸亮的天光,一言不發。
房間裡彌漫著水汽和皂角的淡淡氣味,暫時掩蓋了之前的不堪。
午飯時分,嘎雄家一樓的氣氛依舊壓抑。
簡單的飯菜擺上矮桌,一盆清水煮的不知名野菜,幾個烤得焦黃的糍粑,還有昨晚剩下的一點辣椒炒臘肉片。
誰都沒有胃口,但飯還是要吃的。
嘎雄和他婆娘,還有他小兒子默默地坐在下首吃飯,阿依的位置卻空著。
葵青問了嘎雄一句。
“你女兒呢。”
嘎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乾笑著,說。
“小孩子……鬨脾氣,不用管她,我們先吃,先吃。”
索命坐在桌邊,拿起一個糍粑,慢慢掰開吃著。
他看了看嘎雄,沒說話,但心裡清楚得很。
吃飯前他就看見阿依和嘎雄吵過一架,聽著好像是為了衣服的事情。
那件被嘎雄自作主張拿去給吳小姐穿的衣服,是阿依最喜歡的一件,平常都壓在箱底,是逢年過節才舍得穿的。
這個苗家少女對那個冷硬沉默的哥哥或許有懵懂的好感,但對那個驕縱、麻煩、此刻又一身頹喪的吳小姐,卻有種天然的、女人間的抵觸和敵意。
葵青也心知肚明,但他不在意。
江湖風雨,人命尚且如草芥,一件衣服,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葵青不在乎這些,索命也不在乎,吳小姐就更不在乎了。
葵青看向桌子對麵,吳小姐坐在那裡。
她身上穿著那套阿依最喜歡的衣服,頭發鬆鬆地挽在腦後,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
桌上除了咀嚼和碗筷的輕微碰撞聲,再無其他聲響。
葵青放下碗,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打破了這片令人不適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