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溪沒想到朝暈自殺得那麼乾脆,也傻了。
看著死氣沉沉的漆冗,他心裡突然有巨大的恐懼油然而生,連忙後退,猛地搖頭:“這和我沒關係!不是我殺的!你要怪就怪她自己!不是我的錯!”
漆冗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眼裡的光彩迅速熄滅下去,最後隻剩下殘餘的灰燼。
他唇瓣翕合,喃喃自語:“對錯,沒有意義了。”
他忽地望向澄溪,眼裡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卻比憤怒和怨恨還嚇人,沒有一絲人的情緒,隻剩兩潭死水,空洞漠然得駭人,灰敗的、麻木的、枯萎的。
“我活下去也沒意義了,你能明白嗎?”
此話一落,地動山搖,城堡外滿天黑雲,一絲光亮也沒有,狂風大作,像世界末日來臨的前兆。
漆冗失去了骨乾,跪在地上,仰起頭,語氣平靜:“我,你,你們,世界,都沒有意義了。”
澄溪麵色慘白,撲通一聲,放下尊嚴跪下求他:“哥……皇兄……漆冗,你彆這樣。我知道我錯了,你彆衝動。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呢……還有朝暈喜歡的大自然!你要因為你們兩個毀掉這個世界嗎?這對其他人公平嗎?”
公平?
漆冗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不人不鬼的手爪,沒有波動地發問,疑惑得如同稚童叩問天地:“那,我的公平呢?”
你們,誰給我公平?
從始至終,我隻想要和朝暈去看海而已。
他緩緩閉上眼睛。
是非對錯,公平與否,他都不想管了。
這交織著最殘酷的恨和最不忍的愛的生命,他也不想要了。
他隻想快點追上朝暈的腳步,再晚一些的話,海枯了怎麼辦呢?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快馬加鞭趕來,大聲喊道:“漆冗!漆冗!還有機會!還有機會!朝暈沒有死!”
轟隆的雷聲停滯,漆冗眯起眼睛,機械地轉過頭,看向匆匆忙忙飛來的聞鶯。
聞鶯撲到他身邊,把手上的信交給他,飛快地交代:“朝暈不會死的。她早就意識到她被下咒了,找了時機把自己寫的信交給她的母後。”
漆冗想起來他們回自然界的時候,朝暈交給那隻男精靈的信。
“她們精靈族有一個千古陣法,她的母後提前號召族人為她擺陣,她身死後靈魂不會滅亡,會被大自然接回去,化成自然界任何的一草一木,沉眠700年。隻要你七百年後能找到她,幫她破陣,你們就能再見了。”
這話說得輕巧,大自然生息連綿不絕,花草樹木繁榮不息,怎麼從千千萬植物裡麵找一個、一朵?
但是隻有這個辦法了,聞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世界滅亡,她憋著一口氣,小心地探看漆冗的神色,說:“你會找到她的,對吧?”
漆冗呆呆地看著那封信,眼前慢慢模糊起來,他隻能費力地眯起眼睛。
一滴水“啪”得打上水晶磨成的紙張,眼前景物清晰起來,他終於看清了上麵寫的字——
“來玩捉迷藏吧!猜猜我是會變成一顆葡萄、一片樹葉,還是一棵樹呢?()”
漆冗倏地把薄薄的一片水晶紙抱在懷裡,力氣被驟然抽走,他的脊梁彎折下去,脖頸也無力地垂落,隻有連不成句的泣聲在周而複始地重複著:
“我會找到你的——”
“我會找到你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七百年,又是七百年。
這個數字對他來說幾乎像是夢魘,他的一生曾經要被它悶困至死,後來一隻精靈把籠子撞破了,他以為他能飛出去了,然後他又迎來了第二個窒息的七百年。
比第一個七百年多了好多好多的愛,所以孤獨和死寂也疊倍飛漲,一個絕望的又帶著希望的七百年再次壓在他的肩頭。
他的人生又迎來漫長的寂靜,一切都沉沒進停止流動的冰凍之中,隻不過這一次陪著他的有葡萄藤,有樹,有月亮。
沒關係,沒關係。
朝暈。
隻要是你,隻要你還能在,就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