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隊訓練的二館裡,空氣沉靜得像被時間凝固。
燈光稀疏,隻有兩三盞老舊的燈管還亮著,白色的光暈灑在地板上,映出她單薄的身影——瘦削、執拗、倔強。
苗念站在發球機前,手指微微發顫,卻依舊穩穩調整著參數:頻率、旋轉、落點,全都對準了郝友其平時訓練的節奏。
一遍,又一遍!
接球、接球、發球、發球;正手位、正手位……
那熟悉的動作重複得近乎機械,像是要把自己練成一塊不會疼的鐵。
而那個她最怕的——反手位,還在那兒等著她。
前天被他一句“你這反手打得跟爛泥似的”罵得幾乎哭出來的地方,今天她竟也硬著頭皮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隻要多練一次,就能把羞恥感砸碎。
一組結束,她終於撐不住,整個人趴在乒乓球桌上,胸口劇烈起伏,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嘴唇乾裂泛白,連呼吸都帶著細微的顫抖。
她沒哭,隻是喘得像個快要斷氣的小貓。
郝友其推門進來時,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
他站在門口愣了幾秒,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責備,而是藏不住的心疼。
他靜靜站著,沒說話,隻看著她用儘力氣咬住下唇,試圖忍住眼淚的模樣。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低啞:“苗念。”
女孩猛地一震,撐起身子回頭,眼神裡全是驚詫,甚至有一絲茫然,像是根本沒想到他會來。
她扶著桌角慢慢直起身,動作遲緩,臉頰微紅,眼尾濕潤,像是一朵被風吹得快凋零的花。
“找我……有事嗎?”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怕又被一句冷話打回原地。
郝友其抿了抿唇,喉結動了一下,指了指旁邊熟悉的打包袋——裡麵還溫著飯菜,是他剛剛從酒樓打包回來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語氣平淡得不像話,卻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吃飯。”
苗念怔住了,一雙葡萄似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足足看了好幾分鐘,睫毛都在微微顫動。
然後,她的眼眶突然紅了,淚水在眼底打轉,聲音一下子軟下來,帶著哽咽:“……散夥飯嗎?”
郝友其瞪大眼睛,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什麼玩意兒?!”
她沒笑,反而扁著嘴,水潤的眸子望著他,再次問了一遍,聲音更小,像風一吹就會碎:
“是散夥飯嗎?”
那一刻,場館安靜得隻剩下心跳聲——
不是沉默,而是情緒在胸腔裡翻湧,像潮水拍打礁石,無聲卻洶湧。
郝友其眼眸微閃,喉結輕輕一動,仿佛吞下了某種難以啟齒的歉意。
他垂著眼,聲音低啞得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不是散夥飯。”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語氣比剛才更沉、更真:“先前……是我態度不好。跟你道歉。”
他沒說“對不起”那樣輕飄飄的詞,而是用了“道歉”——
一個帶著重量的詞,像一塊石頭墜入她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吃完飯,我陪你練反手。”
他說這話時,眼神沒有躲閃,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堅定,像是終於看清了自己真正想守護的東西。
苗念像隻試探著靠近火爐的小貓,耳朵微動,腳步遲疑又執拗地往前挪了兩步,聲音細若蚊吟:“真的?”
“嗯。”郝友其拆開包裝袋,動作利落卻不急躁,將飯菜一一擺好,熱氣騰騰地升騰起來,混著飯香與汗水的氣息,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暖人。
他順手拿起一旁的吐司,皺眉問:“你晚上就吃那個啊?”
苗念沒說話,隻是默默把那片吐司塞回訓練包裡。
她的手指微微蜷縮,掌心的繭子在燈光下泛著微光。